《锦枭》第18章


巫少弥丢掉手中东西,坐回她身边,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平静,用手狠狠揉揉眼,抬起头,瞳眸如洗。
“阿弥,把给你备的衣裳拿给我。”霍锦骁冷静道。
巫少弥不解何意,只是照办。
她收下衣裳,又道:“准备一下,我们回全州城。”
悲色尽敛,哀伤皆藏。
————
全州城仍是繁盛景象。
正午的阳光晒得地面滚烫,竖在码头的五两羽毛被风吹得直飘,鸡毛编的相风器朝着西南,今日刮的乃西南风。这相风器有讲究,由相风铜乌演化而来,以鸡毛编成,挂于高杆,因选用的鸡毛重约五至八两,故又戏称作“五两”。
午歇时间,码头上搬货的船员有短暂的休憩时间,各自寻了阴凉处或蹲或坐捧着碗埋头用饭,蒜头煸过的蕹菜,硕大的鸡腿和酱烧的五花肉,就着米饭一口一个爽快,这样的伙食到船上出了海,可就再没有了。
港口有个茶寮,来这儿的大多是船队纲首、管事之流,有些身份,所以地方虽不大,却也建得颇雅,里头还有说书的先生或唱弹词的女先生,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一起,听得人酥软心凉,再吃两口冰湃的瓜,外头着的火气就都散了。
今日寮里唱的正是弹词,琵琶幽幽作响,女先生的声音像黄莺儿,雅间里藤椅上倚着的人半闭着眼,一手端着紫砂泥烧的秦权壶,直接将壶嘴儿对准口饮茶,另一手握着柄大蒲葵扇,和着外头弹词的节奏摇着,姿态悠闲。那秦权壶已养得温润柔细,壶身泛着淡淡油光,显是常用之物。蒲葵扇摇出的风吹起他身上豆绿的丝绸长褂,凉意流泄,毫无夏日烦闷之感。
只是这惬意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人挑开竹帘进来。
“祁爷。”来人俯首行礼。
祁望眼也不睁,只问:“何事?”
那人便上前俯到他耳边道:“雷老二也到全州港了,听说被人打瞎右眼,毁了容。”
祁望摇扇的手蓦地一停,半睁的眼打开,道:“什么人下的手,这么能耐?”
“不知,不过这人应该是逃到全州城,所以雷老二已令手下的人进城,全城通缉此人。”
“这年头,强盗也能进城了……”祁望淡嘲了声,又闭上眼。
两人正说着,外头又有两人咋咋呼呼闯进来。
“祁爷!”来的两人心气不太顺,眼里冒着火光。
“大暑天的,你们吵什么?”祁望把手里的秦权壶搁到桌上,蹙眉问道。
“祁爷,您是咱船队纲首,您给评评理。外头的货见天的运来,都堆在日头下面,船上水手本就不够,已经是不眠不休的往船上搬货,如今柳爷他还要往我这里抽调人手去给他整库,这货也不知何时才能搬完!”年约四旬的汉子怒瞪旁边年纪稍长些的男人。
“徐部领,你以为我愿意啊?噢,你们把货搬进水密舱就了事了,我那还得登记造册,清点货物,我不用人吗?”柳暮言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半搭着眼皮子道。
“你手底下不是有人?犯得着和我抢?”徐锋急道。
“我的人都是拿笔杆子的手,粗重的活计他们来不了,况且前两日又辞走一人,人手哪里够用。”柳暮言摇摇头,胡子颠颠地道。
“那是你的事,你……”
“别吵了。”祁望听明白了,“缺人手是吧?你们把缺的人告诉小满。小满,你领两个兄弟去城里招人。”
“是。”站在祁望身边的小满躬身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唔,终于写过去了……
是不是喜欢这类文的人比较少呢?
☆、东辞
西街是全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商铺食肆林立,往来人流密集。街尾有块告示牌,常会张贴招工、失物、寻人等告示,偶尔也有些民间帮派通缉拿人或官府通缉犯的画像告示。
“徒弟,这画的是我?”霍锦骁站在告示牌前,看着告示牌上新张贴的重金缉拿画像,满脸狐疑。
她的通缉画像自然是雷尚鹏找人张贴的,赏银百两。
从村子出来只有一条官道通向最大的全州城,而要离开东海只能从全州城出去,雷尚鹏派人一路上追踪,她怕累及无辜村镇故而直接去了全州城。不想这雷尚鹏竟猜到她的打算,将船沿海驶到了全州港,换作商船靠岸。
连全州城这样的大城,海盗头目竟也能堂而皇之登岸,可想而知如今东海海寇猖厥到何等境界,再有一重,只要想想雷尚鹏手中的鲁密铳,以及梁家找三爷买白鸭的顶罪之举,她不难想像此地官商匪三者之间,怕早就是沆瀣一气。
巫少弥摇摇头,道:“不像,太丑。”
“我也这么觉得。”霍锦骁摸摸自己的脸,画上的人粗眉阔鼻,也不知哪点像她,雷尚鹏要把赏银放在请画师上面,恐怕能好找些,真是可怜了她的花容月貌。
“还是你的画像比较像。”她又看向旁边官府的通绢告示,“汪洋大盗,杀人不眨眼。”
官府贴的是黄家灭门惨案的悬赏缉拿告示,画的是巫少弥,倒有些模样。
“不像。”巫少弥也没觉得像。
霍锦骁拍拍他肩头:“算了,甭看了,走吧。”
两人离开废庙地已经易过容,如今在别人眼只是两个皮肤黝黑、面容平平的寻常少年。不过这并不是霍锦骁易容术的全部手段,因为条件所限她没尽全力。
易容分作三重,第一重最容易,只是改变肤色、肌肤纹理、毛发情况,这一重说穿了便是妆扮技巧,在性别岁数之上作文章,施展起来不困难;第二重为进阶,便是雕琢面具、修改面部轮廓,这重已有些难度,可以彻底将人改头换面,不过身形无法隐藏;第三重则是最难的一重,分作两支,一为同面,一为易体。所谓同面,就是能将人彻底易空成另外一个人,这涉及到面具的雕琢与体形轮廓的大面积修改,比单纯改头换面更难,而易体便是通过特殊功法将身体骨骼缩小或增大,以达到改变身形的地步,比如霍锦骁她爹的缩骨功,就能让堂堂七尺男儿变作女子身形。若能彻底掌握这三重易容术,才算是天衣无缝的易容术。
霍锦骁只掌握了七层,她没学易体的功法,而手边易容材料有限,她目前仅能施展到第二重,就是改变自己与巫少弥的模样,但轮廓与身形仍无变化。不过她虽是女人,但从小练功的关系,行为举止已和普通女子不同,再加身上裹了纱布隐藏胸腰,更是雌雄难分,外人眼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少年,毫无违和。
两人往西街尽头的城门走去。城门处有兵士盘查,城门前还有百姓打扮的男人藏在人群间搜寻,看身手像是练家子,应是雷尚鹏派来混在人群里找她的人。
霍锦骁和巫少弥站在离城门数十步处停下,她从包里掏出一枚小小玉牌塞进他手中。
“阿弥,出了城往东走到涑水城,那里有慈意斋的分馆。你进去找主事的周大夫,把此物给他看,他自会想办法带你回云谷。”
两人都被通缉,她要想办法先将巫少弥安全送走。之前救巫少弥时,方九想方设法替他弄了张路引,他要出城并不困难。
“那你呢?”巫少弥一手握住玉牌,一手急拽她袖子。
他以为她不会扔下他。
“我不能走。”霍锦骁摇头。大仇未报,三爷身份未明,这趟下山付出的代价已逾她十八年生命中所经受的一切痛苦,她如何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我也不走。”巫少弥把玉牌还给她,不肯再走半步。
霍锦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通通无效,巫少弥垂下头,也不反驳她,就不肯走。
她正劝着,旁边巷中忽然拐出两个醉汉,跌跌撞撞冲来。正是傍晚人潮最多的时刻,路人慌忙避这两个醉汉,人潮便乱了起来。霍锦骁旁边是位货郎,肩挑两撂沉甸甸的货物,被人撞到扁担重心不稳,人像陀螺般转起,那货物不偏不倚砸在她右臂上。
一阵刺疼传来。
霍锦骁捂住右臂的伤口微伏了身。
“小兄弟,对不住,可是撞伤了你?”货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忙问她。
巫少弥已经扶住她,要说些什么,手却被她紧紧按住。
她很快直起身,若无其事道:“无妨。”
货郎还要道歉,她挥挥手就让他离开。
“师父?”巫少弥见她分明痛得额头冒汗,却还要强自镇定,忧心道。
“别多话,走。”霍锦骁不让他再说话,拉着他就往回走。
刚才一番骚动,城门口雷尚鹏的人已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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