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第168章


“去趟泰泽,钱爷囤了一批锦缎丝帛在那边还没脱手,你知道的,大安的丝织品在木束那几个国家很紧俏,我今夏想跑一趟木束,不过这批货量大,金额不小,不容有失,所以我想过去看了以后再决定。”他便解释道。
霍锦骁捧起茶慢慢地饮。
他离开的时间太巧,不过是去泰泽,与全州城是两个方向,又不在火炮运送的路线上,倒叫她摸不透此事是否和火炮运送有关。
“祁爷一个人去?要不我随你过去,也有个照应。”
“不成,你我要留一个在码头主事,况且小满会随我前去,不必担心。”祁望将她放下的葵扇拿起,给两人打风,“高爷看了我们去岁西航时带回的锡器与宝石样品,以及毛皮等物,他很感兴趣,这趟带到到石潭的货他都收走了,但他还想要,所以前几日我让大良他们带两艘船回去,把平南和燕蛟剩下的货都运来。这批货贵重,你要亲自在这盯着,以防有失。”
霍锦骁无法再劝,便只看着他。
墨玉似的瞳眸倒映出微缩的世界,祁望看到自己藏在她澄澈的眼中,心口有些沉闷,便将目光转走。
“你要带着玄鹰号去泰泽吗?”她沉默片刻,又问他。
“我跟钱家的船去,咱们的船都留在这,你看着。”祁望望向茶寮外的阔海晴空,这难得的艳阳也不知能挂到几时。
————
回到船上,霍锦骁的日子就变得忙碌。祁望过几日就要离开,先前经手的事务未了结都要交到她这里,一桩桩一件件能压死头牛。她倒没想过自己就离了这么些时日,祁望已替她打点了诸多事情,一时间她心里有些歉疚,便用心将诸般事宜接下,白天里跟着祁望与几位主顾一一打照面混个脸熟,夜里随祁望一道看账册整库存,从前的争执好似已烟消云散。
看账册的时候,祁望把自己的书案让给她,他就坐在书案对面的锦榻上抽水烟。
几日不见,霍锦骁发现他这水烟抽得比从前厉害得多,一抽水烟他就格外沉默,只有时不时的清嗓声。入夏的时节气候不好,他犯起嗽疾,抽了水烟咳得就更厉害些。
她能察觉他的目光沉敛复杂地落在自己身上,可一抬头,看到的不过被烟雾缭绕的模糊眉眼,到底他在看向何处,她也不知。
两人面对面坐着,隔着大半间屋子的距离,已经猜不到彼此在想些什么了,面上仍旧熟稔,心却离得遥远。
一日三餐,他照旧叫她来吃,虽坐在一处不过却各吃各的,她也还是同他说笑打闹,只是那杯牛乳,从温热到冷凉,她没再碰过,也没再劝过,他心里有数,不再多说。
到底疏远了,不复从前,只有刻意为之的熟稔,有时反倒像剑,倒刺入心头。
钝痛难当,又难以出口。
转眼三日便过,该熟悉的事务她已然熟悉得差不多,这日看完最后一本账册,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抬眼看到祁望倚在锦榻上又点起水烟,她这回没忍住,上前就将水烟从他手里夺下,怨道:“别抽了,屋子都被你抽成盘丝洞了。”
“不要多事。”他懒道,伸手要烟枪。
霍锦骁把烟往背后一藏:“你近日是怎么了?烟瘾犯得这般厉害?从前要是咳嗽你断不会碰烟。”
祁望倚回榻上,眯着眸瞧她,手里把玩起桌上放的锡制烟罐。
“男人愁了喝个酒,闷了找姑娘,闲了赌两把,我什么都没有,也就是烦的时候抽个烟,你还有意见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烦什么?说来我替你解解。”她把烟枪扔到书案上走回,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有些颓靡。
“你解不了。”他咳了两声,随口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她倒了杯水给他,“最近事情多,烦到你了?”
他喝了一大口,却只咕噜几声漱了口,吐到榻前的盂盆中。
“我缺女人。”他抹抹唇,把脚盘到榻上。
霍锦骁闻言蹙眉,这人没喝酒,说话怎么一股醉态。
正要开口说他,外头小满来禀,说是魏东辞来了。霍锦骁眉间顿松,露出几分喜色,朝小满道:“小满哥,你看着这人,别叫他再抽水烟了。”
语毕她便往外跑去,跑了两步又折回,从袖里摸个瓷瓶子扔给祁望。
“止咳的药。”
药在她袖里捂了两天,是东辞配的,她总觉得祁望对东辞有些敌意,也不知他领不领情,如今她再不管了。
丢下一句话,她又转身离去。
祁望看着这人背影消失,捏着瓷瓶朝小满道:“把烟枪拿过来。”
小满可不是霍锦骁,他拗不过祁望,只得从命。
烟雾缭绕,又将他笼罩。
☆、辞行
魏东辞是来辞行的。
“明日一早; 我随殿下一起出发。”他靠着码头的护栏眺望海面。
码头的夕光细碎铺在海面; 随波荡漾,橘色云霞在天海交接处变幻出种种形态; 夕阳裹在其间像馋人的流心蛋。
“行李打点好了?”霍锦骁的指尖沿着护栏木头的纹路一圈圈划着。
从小到大,他们经历过无数次长长短短的分别,幼年时她会抓着他的衣袂不放; 大了一点她会用水汪汪的眼看他; 不是要他留下,是想跟着他的祈盼。她就是个小小的拖油瓶,后来长大了; 这拖油瓶说要保护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还是不依不饶要跟着他。
每一次分别都难舍难分; 可忽然之间,她不再跟了,知道放手; 她问他几时出发,行李如何; 路上保重……分别的话一句句说着,没有挽留与可怜巴巴的眼神。
他们都长大了。
“别替我操这些心; 我四海为家,已经习惯了。”魏东辞笑道。
“佟叔会跟着你吗?”她问他。
“会。”他知道她不放心。“你不在,我也会跟紧他; 好好保住我这条小命。”
霍锦骁转了个圈,背倚在扶栏上斜睨他:“知道就好,你的小命是我的,谁都别想取。”
飞扬的眉宇还是只在他面前才有的骄纵,魏东辞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天地虽美,又怎及她眼中碧波、唇角春/色,便是年华老去,也无可取代。
霍锦骁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窘迫,垂眸往随身小包里摸去,假意避他目光。
“找什么?”魏东辞问她。
“去年远航带回来的咖啡,比茶更醒神,熬夜久了可以试试,不过不许多喝。”她边找边说。
“咖啡?我听过,这可是金贵的东西。”魏东辞看她毛毛燥燥地在包里翻来翻去,扬唇笑起。
“有了。”她神色一喜,终于摸到鼓鼓囊囊的袋子,“给你。”
五色棉布缝的抽口圆袋儿,里头被装得满满的,她很得意地翻出,抽口的绳子不知勾到了什么,竟带出件东西,在空中划出道青芒,直坠入地。
魏东辞眼明手快接下了那东西,还没等看清,就叫霍锦骁又抢了回去。
不足巴掌大的玉,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他的传家玉,是幼年他赠她之物。
“玉佩……你一直带在身边?”他看清那东西,目光瞬间温柔。
“你当时不是让我好好收着吗?”霍锦骁往玉上呵了两口气,用袖口用力擦着。
“送你玉的时候,我还说了别的,你可记得?”他含笑问她。
霍锦骁摇摇头,五、六岁时的事,谁记那么清楚?
“我当时和你说了,这是我传家之物,我娘交代过,只能给媳妇,结果你一把抢走了。”他笑得越发狡诈。自动送上门的小媳妇,他哪能拒绝?
霍锦骁手上动作一停,飞快把玉塞回给他,只道:“帮你保管而已,还你就是。”
一块玉就想娶她,门儿都没有。
“小梨儿,我的东西送出去,就不许退;你收下,便不能还。”
物如人心,给了就收不回来。
他拿起玉佩解开活结,往她颈前一挂,将结扣紧,魏家的玉佩便安安稳稳地垂在她胸前。她抬手抚过玉,目光随着海面粼粼橘波轻轻起伏。
这次,不会再取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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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辞一离,霍锦骁就有些打不起劲儿。事情还是照常做着,只是人显得恹恹的。她本当自己习惯分别,不会思念,岂料这人前脚才走,她后脚就觉得心肝脾肺肾哪都不对。其实也不是非要见着面才算在一块,他在医馆呆着,她在码头忙着,彼此都寻得到着对方的踪迹,想见时见上一面,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可他这么一走,倒有大半个月摸不着影,办的事又危险,叫人挂心。
海边的城市热得早,在山里这时还穿着毛皮袄子,这儿却都已换上轻薄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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