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第236章


她未按时辰去与东辞碰面,不知护送庞帆妻儿的船可安全离开,更不知东辞他们如今怎样,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听觉与视觉变得敏锐,哗哗作响的海浪声却掩盖了所有声音,只有夜色里朦胧的黑影,在月光色露出微不可查的变化。
礁石上有人伏着。
森冷的枪口瞄准祁望。
“小心!”
祁望才斩退一名紧逼而至的刺客,就听身后霍锦骁尖声疾喝。
“轰——”硝烟乍起,有人在暗夜里扣扳机。
铅弹趁夜而至,闷声打进血肉之间。
“景骁!”祁望被她推开,回头之时眼见霍锦骁踉跄两步方勉强站定。
他只见她的手藏在宽大袖管里,血一滴滴往下落。
“我没事。”霍锦骁咬牙,只用手按上自己左臂。
祁望怒极反手,将刀掷出,只闻一声惊呼,伏在礁石上的人还不等换弹便被祁望的刀刺中胸口,从石上坠下。
“走。”
不及细想,祁望拉着她往码头跑去,可身后的人却很快追至,像永远也杀不尽。
霍锦骁的脚步已有些不稳,他又急又怒,挥出的刀也失了章法。
正在困斗之际,夜空却忽有明弹飞入空中,将这一隅照亮。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亮光照得刺疼,不由自主地闭起,手里的动作便也跟着一顿。
“让小姑奶奶来会会你们!”
伴着清脆的女音,几道人影凌空掠下,加入这场混战。
霍锦骁眯着眼,看到还穿着肖雅衣裳,梳着妇人头的沐真。她目光再转,瞧见熟悉的凉血刀,季凌肃的笑被刀光照得冷冽。
“真真?黑虎?唐怀安……苏辰,明河?都来了?”
霍锦骁念出一大串名字,虚弱笑起。
一股庞大掌风扫至,将祁望从她身边推开,祁望神色一变,待要回身拉她,却见她已被人揽住。
“小梨儿。”魏东辞一手抱着人,一手拎着包袱,眉宇蹙成川形。
佟岳生站在他身侧,执剑冷对祁望。
“东辞。”霍锦骁见着他,大喜过望。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受伤了?”他沉道,目光里幽火烧得正烈。
“没事,只是伤及手臂而已。你杀人了?”她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
魏东辞便将手里包袱往祁望面前一扔,包袱散开,一颗人头滚出。
赫然便是乌旷生。
“你救了她,这是我送你的礼。宫本直人正带人往南哨区攻去,如果你现在回防,应该还来得及。”魏东辞冷道。
祁望站着未动,身后是兵刃交错的景象。
“多谢。”他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拐过这片礁石区,那里有个旧码头,船停在那里等着。”
魏东辞点点头,打算抱起霍锦骁,她却推开他的手:“师兄,等等,我有话要跟他说。”
“快点,时间不多。”看了眼四周情势,东辞让开身。
霍锦骁捂着伤走向祁望,隔着两步之遥停下。
“你的伤……”他看到血透过她的指缝流下。
“没事,不必挂在心上。你救我许多次,这回,就算是我还你的。”她淡道。
祁望不禁勾唇,涩涩笑起。
“既然如此,你们两清,你走吧。”
他脸上犹带鲜血,在火色下显得凄厉。
霍锦骁胸膛起伏片刻,声音萧瑟:“回平南吧,别留在这里做三爷。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继续做你的祁爷。”
他曾经妥协过一次,这回,便换她妥协。
“回平南,做祁望……”他失神。
作者有话要说: 唔,很快可以说再见了……此处应有掌声。
☆、永不相见
风刮得猛; 吹得霍锦骁未及绾起的长发肆意飞舞; 一身嫁衣在火色下更是灼艳无双。四周兵戎相交的厮杀声似乎变得遥远,她怀抱期待的目光如初; 叫人难以拒绝。
祁望抹抹脸,指尖搓下些血痕,又以指腹推开; 唇边展开一抹温柔。
“别傻了; 乖。”他声音不大,却压过所有,像雪天里的薄阳; “我若愿回平南,当初就不会让你在码头等我一上午。”
未赴之约,便是他的答案。
“你是祁望,不是三爷!”霍锦骁仍固执地要劝他。
面具落地那一刻; 猜测成真,祁望未死,霍锦骁是欣喜的; 可那喜悦压着的,却是另一重绝望。
与日后兵戎相见比起来; 她不知道哪个结局更好些。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三爷,面具之下; 不过是权势欲望。小景,我与你说过,东海是我大业所图之地; 我有我的理想和抱负,哪怕在你们眼中,它有再多的不堪,我亦甘之如饴。为了今天,我付出亦或失去的东西太多,回不去了。”
他异常平静地说着,唇边的笑还是曾经玩世不恭的戏谑。
“真的不回去?”她喃喃道,臂上伤口与心中之伤,也不知哪个更疼一些。
“快走吧,再晚就迟了。希望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希望你珍重自己,别老那么毛躁。”他想抚顺她脑后乱发,可手一伸,才发现这几步之遥,已然是天涯两端。
手在空中停了停,他收回,嘱咐到最后便成绝语:“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希望……你我此生永不再逢。”
不见,便是念想。
见了,就成敌人。
她懂,今日一别,他日再逢便是战场,他们不死无休。
这是霍锦骁最不愿面对的局面,可他们都无法改变。
刀剑声乱了,远处有人疾唤——“三爷”。
祁望随手从地上拾起柄弯刀,用力一震,刀身发出嗡嗡震鸣,先她一步转身。前方血路火光漫天,将鱼肠道照得明明暗暗,他背影如孤刃,独来独归,恩义尽弃。
“魏东辞,带她走。”
弯刀凌空划过,似流星坠芒,他足尖一点,飞入厮杀的人群中。
人影隐没,化作些微墨色轮廓,混于人中,再难看清。
霍锦骁怔然望着来路,重复一句:“此生永不再逢……”
“走吧。”耳畔响起东辞温和的声音。
不待她回答,他便已将她拦腰抱起,霍锦骁突觉倦怠难忍,侧头靠入他怀中,闭上眼。不管这世上风雨几何,狂浪几许,她在这一瞬只要靠着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东辞将人抱紧,沉喝一声“回去了”,人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往船只停泊处跑去。正在对敌的几人掠回二人身边,拥护在他们身侧,同往海边跑去。
夜色越发肃杀,厮杀声音渐渐遥远,连着那抹熟稔的人影也已不见,茫茫海面,只有泊岸的船上下颠伏。
百年东海,人如浮舟,不过逐浪而生。
————
暗夜行船,帆不敢张满,船速很慢,浪头翻涌而至,整艘船在海面上上下下浮沉不定,晃得厉害。
狭窄的船舱中点了好几盏马灯,清脆的女声响起:“能找着的灯都拿过来了,师兄,够亮了吗?”
“你给我照着。”东辞坐在床沿,眉目紧拢地吩咐,目光只落在霍锦骁的手臂上。
“哦。”沐真便站在他身边将手里的马灯举近,看了一会,她道,“这嫁衣好漂亮,剪了怪可惜的。”
话中不无遗憾。
霍锦骁靠在床头本疼得满头大汗,冷不丁被她这话逗笑,魏东辞却眼也不抬:“没事,会有更漂亮的。”
“哦。”沐真想了想,“师兄是吃醋了。”
“你能闭上嘴吗?”东辞终于抬头。
“哦。”沐真闭嘴。
“啊——疼!”一个刚消停,另一个又叫起来。
魏东辞脸发黑:“我还没碰伤口呢,你鬼叫什么?”
“袖子粘在伤口上啊。”霍锦骁五官纠结在一起。
“让你逞能?这□□/伤要是弄不好,你这手臂就废了,疼也给我忍着。”他的语气不太好,一改往日温柔,只是被她一嚎,下手到底又轻了几分。
沐真若有所思:“师姐只在师兄面前喊过疼。”
“……”霍锦骁瞪向她,这丫头是怼完魏东辞又开始怼她了?
“铅弹在肉里,要把伤口挖开才能取出。小梨儿,你服两颗平神丹睡一觉吧。”魏东辞抬起她手臂仔细检查,眉头拢得越发紧。
“平神丹?那玩意儿吃了人得迷糊好几天吧?我不吃。”她拒绝。虽然已经离开漆琉,但她还有很多事要马上处理,哪能迷糊个几天几夜。
“挖伤口会很疼,你……”魏东辞看着伤口,觉得比伤在自己身上还疼。
“不碍事,我忍得住。”她咬着牙硬气道。
昏黄的光照着她手臂上的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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