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65章


“到底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青鸦抓起一把雪,擦干净了金月剑身,噌地一声收回剑鞘。
青鸦拍掉手上的雪,他说道,“虽然现在我身边没有暗羽。但我需要的话,他们随时会来。一个人打不过你,一百人打不过你,一千个人,就算打不过,也能累死你。”
“青鸦……”陆燎看着青鸦,顿了顿,谎言无情,实话未必就不残忍,“崔砚他不惜你的命,你自己也不可惜么?”
“物有所用,人亦如此,你懂不懂?”青鸦嘴角一撇,勾出个混世魔王的笑容,“杀了杨景璃,就算我被官府抓了,又如何,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株连九族又有何惧,我无家眷无亲戚,他们能连坐谁!崔砚说到底也只是我师弟,这算哪门子的亲,即使他们知道是崔砚派我杀人,能奈他何!”
青鸦仰天望去,无边无际的白雪覆盖大地,心中突然无比畅快,“小师叔,我这幅样子,还能撑到杀完人吧?”
陆燎静默,风来,雪落,他像是融入了此时此刻的环境里,如一棵没有生机的树,突兀地存在,无法死去。
“离开清河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师父为什么自尽,崔砚为什么坚守家族,你为什么要折磨我,还有那个……那个人,沈若愚,他为什么要抛弃……他的儿子。其实这些事情想通你就会发现,全是自以为是,没有意义。但是人活着,就不需要问是否有意义。你说呢?小师叔。离聊城还有几十里地,我们慢慢走过去,趁我还能说话,趁你还能听,我杀不了你,你也又不肯杀我,我就委屈自己,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吧。”
青鸦说完,便也没有回头,直径向聊城的方向行去。
比一眨眼的功夫还短,陆燎已经略快于他几步。两人看似并行,实际上一人偏前,一人偏后,始终没有同步。
也许世间上有太多的人,就像他们一样,始终无法携手共进、并肩同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时间的洪流怎能跨越?爱恨情仇怎能一笔勾销?
这就是江湖。
生离死别不过一瞬间,有人就从此音容两渺茫。
聊城位于山东西部,它临着河南与河北,是大阳王朝东部、中部、北部三大区域的交界处,黄河与京杭大运河也在此交汇。水陆两路皆发达,历来是崔氏家族重视的交通枢纽、商业重地。
此次崔氏两大当家人出山东前的最后一站,便是聊城。
护城的聊河还冻着薄冰。去年冬天来得来,今年春天便也来得晚。
这一路来,每过一个路线上城市,都是全城严禁,来往出入者,皆一一盘查。京城逼得太紧,山东俨然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局势紧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鸦一路收买江湖消息,紧追杨景璃的其后,一路提防杨景璃派来的杀手。青鸦虽然不是清河崔氏的人,但由于他和崔砚的关系,使他具有崔氏势力的代表性。崔氏与皇室斗得越厉害,幕后的人获利最大化。杨景璃一直以为自己用尽手段,只为统一政权,太平天下,殊不知真正的“黄雀”不是他,也不是崔墨,而是他的同胞兄弟,当今圣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成就一代帝皇的伟业。死的人,只会更多,仅为了风云变幻多少年后,一册青史空留名。
当局者迷,旁观者亦不清。真正清楚的人,却是清者难自清。
随着日期的临近,聊城布政司每天早晚都会亲自去城门巡查一趟,兢兢业业,生怕错放了人入城。
青鸦有特殊的证明,是崔氏内部颁发的山东无禁止通行令,比京城下来的按察使行使权还大。毕竟这里是山东,不是京城。
有了无禁止通行令,布政司诚惶诚恐地迎进青鸦,但是陆燎一无户籍证明二无通行令,布政司是个古板的老头,为官数载,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按程序走,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陆燎入城。
好在陆燎根本懒得跟旁人啰嗦,脚尖一带,本来就单薄如纸片似的人,轻功运转,比风还快,消失于满天雪雾里。
由于主干道无法骑马,青鸦入城就租了一辆牛车,在禁夜之前赶到了西市的朋来客栈。
客栈外面有身着便衣的侍卫在巡防。青鸦并不认识他们,但认识他们腰间统一配置的飞鱼刀。
说来可笑,杨景璃口口声声要铲除崔氏根基,可是出门在外,住在崔氏连锁营业的客栈,吃在崔氏经营的饭馆,穿的是崔氏名下纺织坊的绫罗绸缎,行的是崔氏西北马场常进贡的千里马。若是以前,假如没了清河崔氏,至少还有范阳卢氏,范阳卢氏虽然富可敌国,但他们并没有在各行各业做生意,只顾着运作全国各地的钱庄,而现在崔卢两氏的联姻,给了朝廷一大重击,之后崔千雪又宣布远嫁鞑靼族苏日部落的王子,对皇室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如今,杨景璃退到了聊城,锁住了山东往西去的咽喉。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新任”齐王已经等不及,在山东境内就要动手了。
是有多大的把握,还以为聊城是京城么?青鸦抱剑坐在牛车上等待天色完全黑透。杀人放火总要在晚上进行才合时宜嘛。
等吧。
最后一声暮鼓敲落,鼓声回荡在聊城每个角落,雪花都在颤动。
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宵禁开始,街上就没了一个人。值夜的武侯马上就要巡街。
一把红伞,一件红杉,一领羽纱氅。
青鸦见那女人身形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对应的人名。于是他起身抖落积雪,贴过雪面,快速向那女人移去。
这时候突兀出现任何人,都是妨碍任务的不速之客。
那女人转动伞柄,雪花飞旋,化为一片一片割肉饮血的薄刃,一齐刺向已经逼近的青鸦。
青鸦动了动手指,看似随意地来回挽了个双剑花。剑气粼巡,在暗无天日昼夜交际的时分,卷起雪风,自身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
女人放下红伞,以伞面抵挡金色剑气与白色雪风,她脚下划出半圆,已经退了一大步。
刹那之间,伞面裂痕,胭红油纸散入风雪中,打着转被吹上天空,不见了踪影。
就在刚才她放下红伞的时候,青鸦看到了她的全貌,因此连忙背剑在后,收住锋芒。
“这不是霍家娘子么?”青鸦问她,“你独身一人来这是非之地做什么?”
霍橘丢弃只剩伞骨的伞,拢了拢她的翠云髻,一年不见,她苍老许多。两鬓已有白发,哪里还像个少妇。
华山派前任掌门霍离死于皇宫四大高手的围攻,江湖上谁都听说了。蒋冬生几次想要带领弟子下山报仇,都被霍橘严词拦下。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仇就该谁报,霍橘心里通透,胳膊拧不过大腿,武林门派绝对不能跟朝廷有过节,华山派的实力必须保留,所以自己的杀父之仇,必须由自己以个人名义去血刃仇家。于是这半年来,她把孩子交给自己的丈夫,嘱咐他们待在华山上避世,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从陕西到河北,又从河北到山东,终于被她追到了杨景璃。
青鸦是个知情人,霍橘也无意瞒他,她瞪着眼睛地往客栈里面盯了一眼,眼角处的每条皱纹,都夹着恨意,“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青鸦噗嗤一声笑了,“我来打尖你也来,我来赏雪你也来,我来作恶你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霍橘无心与他打趣,她等待着自己需要的时机。
其实青鸦不是不想安慰霍橘,可是走到她边上,看到她两鬓斑白,悲哀了片刻,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失去父亲,是什么感觉?青鸦从来没见过父亲。他一直把圣无名当做他的父亲,可是圣无名活着,好像一心只为等到他想等的那一天洒脱自尽。圣无名的死,对青鸦而言,感觉更多的是恨,恨他不顾一切,恨他撒手人寰,恨他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眼前,从此落日解鞍芳草岸,剑术无人教,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霍橘:“时间到了。”
晚膳时间,守卫们都集中到了楼下吃饭。
青鸦侧目相看,拉住霍橘,“难道你要挑这时候冲进去?”
霍橘笑了笑,“我爹在时,常常教育我,说我们华山是名门正派,江湖白道就该有江湖白道的样子。可是如今,我也顾不上维护名门正派的颜面了。”
“你下毒了?”青鸦问。
“寡不敌众,总要动动脑筋。朋来客栈是清河崔氏的产业,他们入住之前我就跟掌柜说过,是你吩咐我在今日的晚膳里掺进长眠果。虽说人算不如天算,但老天也开了眼,真叫我碰见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