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第61章


紫丹脆生生的应了,麻利的领着一群丫鬟把杜青墨折腾了一番推到萧无慎身边。
萧无慎将披风给她系紧了些,狐毛兜帽也盖得严实,双臂一伸,杜青墨的惊喘还卡在咽喉人已经坐在了白马之上,萧无慎牵着缰绳回头叮嘱道:“坐稳了。”牵着她缓缓走出密不透风的杜家围墙,走向灯火阑珊的繁华街巷之中。
腊月的风已经刮得骨头疼,杜青墨缩在披风内,眼界只有白马颈脖上的鬃毛,还有缰绳那一头萧无慎骨节分明的手。马蹄嘚嘚声中,杜青墨有种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萧无慎就已经沉默着牵引着她走向复仇的终点。
她总是被他保护在身后,每次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靠近他坚实的后背就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么?”杜青墨呢喃着,话语细弱如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了。
前方的身影顿了顿,杜青墨甚至可以听到他那沉沉的叹气,她握紧了缰绳,不去看他,再一次问:“你为何要娶我?”
萧无慎侧过头来,凝视着她:“你为何不想嫁?”
因为……我知道我比不过你那逝去的娘子!
“你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觉得我一介武夫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杜青墨惊道,下意识的坐直了身躯,“我从未那样说过,想都没有想过!”待看到对方嘴角的轻笑,这才怔了怔,气恼道:“我不与你说笑。你若真是那样看待我,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说完,鼻翼一酸,眼角就泛了红,心底实在不知在委屈什么。只是一想到他会误会自己,杜青墨就会凭空生出些胆怯来。这种情绪,嫁与苍嶙山时可从未有过。
“你若真心不想嫁,我也不勉强你。”萧无慎道,再也没有多话的牵着马走出巷子。
眼前猛地一亮,无数的热潮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
街道上,几乎每一家店铺门前都张灯结彩,已经干枯的枝桠上咦挂满了细小的红灯笼,映照得玩闹的孩童满面霞光。置办年货急匆匆回家的人们,难得相携出来逛街的小夫妻,活蹦乱跳又笑又叫的稚童举着爆竹接而连三的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杜青墨僵直在马背上,低垂着头,双手已经捏得手背发白。
只听到萧无慎用轻松的语调对其中一家铺子的老板娘道:“大过年的老板还没回家?”
“萧公子,新年大吉!我家那个缺德鬼哪有这么快落家的,不到年三十的最后一刻是不会踏进家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赌馆里面鬼魂了。萧公子,您还是要一整只烤兔?”
萧无慎爽朗的笑了笑:“对,要皮烤得脆些的那一只。”
“好咧!哎哟,您马上的这位是……”
萧无慎含笑无声。
老板娘即刻笑道:“是了,听说您升官了,这也该讨房媳妇好好过日子了,别老是隔三差五的没人照顾着饿坏了肚子。唉,再给您填一对兔腿儿,百年好合啊。哎哟我记起来了,我家那赌鬼还有一坛子好酒,放在内屋大半年了没开封,我给您取来吧,给我家赌鬼喝了肯定又有十天半月不会回家。今日外头疼,你们喝了正好暖暖身子……”也不管萧无慎答不答应,急急忙忙就跑进了铺子内,没多久萧无慎的腰间就别了一壶酒,手上多了一包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
离了烤肉铺子,萧无慎牵着马上的人一路慢悠悠的游荡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这样沉默的走了多久,才拐入一家小饭馆。
杜青墨坐在马上,半响才道:“送我回家。”
萧无慎将手中杂物递送给小二,双臂一展就将她给抱了下来:“先用饭,你不饿么!”
杜青墨挣扎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都那么说了之后为何还可以对她和颜悦色!他虽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可是他的冷漠会更加伤人。偏生,一举一动中杜青墨依然感觉不到他的疏离。
都说不娶了,还这般纠缠是为何?
小饭馆不大,外堂只有四张桌子,萧无慎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去了隔间,小二也是熟练的,连他爱吃什么菜,喝什么茶,用什么果脯都一清二楚。
萧无慎将清冽的白酒置入小火炉上温着,用小刀将切成大块的兔肉再分了细肉放入她的碗碟里,轻声道:“那家烤肉铺的老板不会回来了。”
“谁?”
萧无慎等小二上了菜,再给她斟了一杯温酒,自己喝了一口,眯了眯眼道:“今年,烤肉铺的老板娘等不到她的赌鬼丈夫了。她的丈夫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被人动了私刑,抛尸荒野。老板娘一直不知道,她念念叨叨了许多年的赌鬼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赌徒,而是太子手下的一名刺客,在很多年前就安插在了赌馆收集情报。”
杜青墨脸色煞白:“怎么会……那老板娘一直都不知晓自己夫君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他们一般都有双重身份,除了自己的主人,连枕边人都不知晓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实际上,这一次二皇子的夺宫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败局。他手上握着的暗棋,能够为太子所用的也只有十之三四,剩下的六成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青墨,如若嫁给了我,兴许在某一日你也会如那老板娘一般,不知不觉中就只剩下孤身一人,连我的尸身都找不到。
所以,你……”
“你胡说什么!”杜青墨断喝道,只觉得透骨酸心,“你武功那么高强……才不会那么容易…,你不要说傻话。”
萧无慎倏然一笑,将整杯白酒灌入咽喉,那一股子热气也顺着喉管直接入了肚腹,暖融融的。
他顺手指了指窗外正从寒风中钻入饭馆的妇人:“她的名号你兴许听过,外人笑她‘活寡妇’。”
透过镂空窗棂,杜青墨正看得那妇人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盘着的发髻。一张略带风霜的脸,唇色被冻得发白,双手拘谨的缩在长袖里,慌张的左右张望。
萧无慎示意她看向另一个隔间,里面正匆匆忙忙走出一名男子,疾步到妇人面前,男子喃喃的唤了声,妇人低垂着头,咬得唇瓣都要出血来。
“他们原本是世上最亲密的夫妻,最后被逼得劳燕分飞。一个闹得家宅不宁,一个名声败坏只能半生孤苦,无法再嫁。”
杜青墨只觉得浑身没了一点力气,久久的望着那两人欲哭无泪的脸:“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分离?”
“因为妇人多年无子,被婆婆轰出了家门。”
桌上的菜由热到冷,只有那温着的酒散发着清香,一缕一缕的飘入了窗棂的那一头,在妇人那冰凉的发丝上纠缠着,合着男子的脉脉细语一点点飘散到了风中。
墙角的火炉中还烧着最后一块星星之火,外间无数的嬉笑不知何时远去,饭馆的客人也逐渐散尽,只徒留那一对夫妻在门口流连着。男子替妇人整理着衣摆,将帽沿的绒毛一点点贴紧她的脸颊,那滚烫的泪就顺着指尖滑入了掌心。
男子替她擦拭着,越拭泪就越多,逐渐汇集成了痛苦的溪流,一直在男子心里流淌着。
如果可以,男子情愿自己是一座山,让妻子围绕着自己川流不息;如果可以,妇人希望自己是一株草,深深的成长在山林里,哪怕经历了冬季也可以再一次重生,永不分离。
毋江的水被河灯照耀着,承载着无数痴男怨女的希望。它在沉默,又似乎在叙说。
远处那遥不可及的皇宫依然巍峨,星点光芒在黑夜里像是最明亮的珍珠,每亮着的一颗就承载着一位女子的痴妄。
“郡主与苍蒙的新王曾是旧识。那一年,苍蒙朝局混乱,身为长子却不得老王的宠爱,生生被弟弟们压着一头,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而过。那时,我朝边疆与苍蒙时起摩擦,不少的官宦子弟被送往军营磨练,郡主也就是在那时与重伤逃亡的新王相遇。”
萧无慎将点亮的橘色河灯交到杜青墨手中,烛光映照着他们的面颊,将明眸衬得更加清亮。
“赵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当即就想法设法将对方留在了属地。郡主是个活跳的性子,没少欺压对方,一来二去就日久生了情。可这国与国之间,又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苍蒙内乱,对方借了赵王几千精兵就要回去争夺王位,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无任何音讯。”
“可就如此的话,郡主并不会恨他。”
“是啊。”萧无慎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在饭馆就重新添加了炭火的手炉交给了杜青墨,顺势拨正了她发髻上歪着的发簪。
萧无慎的动作那么的自然,似乎在这几年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不管是独自带她出门,或是为她添酒夹菜,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显得那么坦坦荡荡,让你不能怀疑他对杜青墨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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