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的月光》第69章


他赶过去的时候,骆晓月已经被歹徒压在了身下。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随着那个男人每一下的抽送,无力地抽搐着。
“晓月!”外公目眦尽裂地扑过去,死死拽住那个歹徒就往旁边拉去,狠狠地踹打在他的身上。
那个歹徒正是爽的时候,被人突然推开,还差点踢到要害,顿时恼羞成怒,从口袋里拔出弹簧刀,就朝骆晓月的外公捅去。
“外公!”骆晓月想挣扎着爬过去,可下体的剧痛让她猛然摔倒在地上。她疯了一样地往前爬,却是那样的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歹徒将那柄尖刀刺进外公的身体里,一刀,又一刀……
“救命啊,救命啊……”她无助地嘶喊着,眼前都是血雾,鲜红鲜红的血雾。朦胧中,她看到一个人匆匆地赶过来,他想去夺下歹徒的刀,可他是那样瘦弱,她看到歹徒狠狠地刺下一刀,仿佛要穿透他的右胸,他最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那样疼痛而悲绝的眼神,像是一记凌厉的鞭,狠狠抽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的外公,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外婆,在听到外公死讯的第二天,就再次中风,跟着撒手人寰。
她醒过来的时候,只有爸爸陪在她的身边,爸爸的手臂上,缠着一圈刺目的黑纱。
她趁爸爸去给她打开水的时候,一个人跑出了医院。医院的门口,车水马龙,她闭着眼睛就往马路中间冲了过去……
车祸后醒过来,她就忘了许多事情,她只记得自己是在北京长大的,但甄靖这个人,还有所有和他相关的人和事,全部都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自然,那件最残酷的事情,也被她忘记得最彻底。
后来,她被父母接回了武汉,父母告诉她,她的外公外婆在前不久因病去世了,而她因为悲伤过度,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也不愿意去回想,于是那些过往,她便真的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当时,是我妈非要他和牛婷婷在一起。因为她那时在生意上出了一点问题,需要牛婷婷的爸爸帮忙。我妈对他说,如果他不和牛婷婷在一起,就逼他回上海。所以他就在我妈面前演了那场戏。他一直都以为,你是听不懂上海话的。 ”
甄文把当年的谜底揭开,骆晓月却只是沉默不语。其实,在甄靖冲过去救她的那一刻,她已经猜到了事情或许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可那时,大错已经铸成,她不能原谅的,其实是她自己。
骆晓月异常的沉默,让罗雯和甄文不免都有些心惊。
罗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骆晓月:“晓月,你,还好吧? ”
骆晓月缓缓抬起头,唇角极浅极浅地扯了一下,似乎想给罗雯一个微笑,却未能成功。
“我该回去了。”骆晓月站起来,整个人好像还有点恍惚。
甄文还想再说什么,罗雯轻轻拉了一下他,站起来扶住骆晓月:“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她转过头对甄文说道:“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医院看看你弟弟吧。”
罗雯一直把骆晓月送到家门口,才再度开口:“晓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当年的事情,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骆晓月轻声打断罗雯的话。罗雯不禁一怔,骆晓月却没再多说,只是对她挥了挥手,便转身走进了楼道。
罗雯看着骆晓月的背影,那个仍旧单薄而瘦弱的背影,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骆晓月回到家里,父母都不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爬到床上,把自己一点一点蜷成一团。
她缓缓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窝在角落里,想让自己就这样睡过去。
如果,她真的再次睡过去,是不是就能当过去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然后,再度失去记忆,永远都不必再回想起来,这段惨痛得让她一度崩溃的往事?
那样恐怖而残酷的一幕,来来回回地在她脑海里放映。那样的疼痛,那样的惨烈……她紧紧地用双臂抱着自己,浑身仍禁不住轻轻地战栗……
是她的错,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一生,是她自己,亲手把自己和亲人都推到了那样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惧,疼痛,内疚,悔恨……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汹涌的洪水,齐齐往她的心头拍打过去。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再次崩溃,再次,死过去。
是的,死过去。
曾经,她是真的要死过去了吧。
当她闭着眼睛疯狂地往车前撞的那一刻,当她站在雪山之巅猛然往下冲的那一刻,当她用冰冷的裁纸刀抵着自己胸口的那一刻,她,都是打算真的死过去的吧。
可最后,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活了过来。无论当初她是多么坚定多么决绝地要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终究,她还是活了过来。
一次比一次更舍不得放弃,一次比一次更懂得保护自己。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成熟,真正的成长?
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骆晓月死命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她用力把自己抱得更紧,手指弯成决绝的弧度,骨节都绷得青白。
从懵懂无知的十七岁,到如今沧海桑田的二十五岁,近八年的时光,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这个世上,她所遭遇的那些伤害、那些疼痛,除了面对,她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可逆转,也无法挽回,这就是她用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换来的终极教导。
“晓月?你这是,怎么了?”
骆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走进房间,看到女儿竟然在床上缩成一团,吓了一跳。
骆晓月抬起头,眼睛还是红肿的。她看着母亲担忧的神情,只觉得一股锥心之痛猛然在胸腹间爆开,她几乎是跌下了床,跪在母亲面前:“妈妈,对不起!”
骆母还在怔忡间,骆晓月已经重重地朝母亲磕下一个头,“我都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外公的事情……妈妈,对不起!”
骆母闻言浑身一颤,随即跌坐在床上。那原本已经沉入记忆深处的锐痛,突然被晓月这么翻出来,猛然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骆晓月跪在地上,跪得笔直笔直的,额头上隐约泛起一个红印:“妈妈,八年前,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脆弱,不该那么鲁莽,不该那么任性,害死了外公,害死了外婆……”
“别说了,妈妈求你,别说了……”骆母拉不动骆晓月,只能红着眼眶紧紧地抱住女儿,把她满是泪水的脸庞搂进自己的怀里。
“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早该想起来的,你怎么能允许我逃避这么久?你放心,我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脆弱女孩了!”
她缓缓直起身,眼底有着骆母从未见过的坚定和沉静:“我早该学着坚强,我早该学会,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去背负,我应该背负的命运。”
骆母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骆晓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着上面显示的“罗雯”两个字,随手接起:“罗雯姐,我没事了……什么?我这就下来!”
骆晓月陡然拔高的声音让骆母一愣,她拦住骆晓月的脚步:“你要去哪?还没吃饭呢!”
“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说话间骆晓月已经拿着包冲了出去。等骆母反应过来跟着骆晓月跑出楼道,发现骆晓月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而去。
出租车里还坐着罗雯,她刚才接到了甄文的电话,说是何风的病情突然恶化,甄文希望她能请骆晓月去一趟医院。
坐在出租车里,骆晓月一句话都没有。车刚在医院门口停稳,骆晓月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她疯了一样地在医院里奔跑。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与恐惧。
她冲到ICU的病房门口,那样厚的玻璃窗,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见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她徒劳地趴在玻璃窗上,想离何风近一些,更近一些,却不能。那样冰冷而光滑的触感,在指尖一一掠过,就像她永远握不住的幸福和温暖,转瞬即逝。
“下午的时候,他的肺部突然出现衰竭,一度休克过去。医生一直在抢救,说是情况很危险,我爸妈正在往这边赶。”
甄文站在骆晓月的身后,平静地开口。没有意外的,他看见面前那个羸弱的背影轻轻地颤了一下。
她缓缓地滑坐在病房门口,泪水簌簌地往下落。
这样的无能为力。看着他躺在那里,看着他和死神挣命,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离他这样近又这样远的地方,无力地等待。
原来这就是近在咫尺,远若天涯。
什么前尘旧往,什么误会心结,在这一刻,在这样的生死之距面前,都不再重要了。
她就要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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