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梨花如雪董鄂妃》第279章


福临震怒,欲冲进屋,探望究竟。
任在与太医急忙阻拦福临,“皇上,去不得,最近城内又闹起痘疫,格格的症状像是染上痘疫,您千万别靠近。”
身后的老嬷嬷一听,顿时就哭作一团,“这苦命的孩子,老天为何就不愿给她条活路呀!”
跪在福临前,老嬷嬷恳求福临,“皇上,这病凶狠至极,您请避开,保重龙体。老奴来照顾格格,老奴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守着格格。她虽是金枝玉叶,老奴高攀不起,可这些年,我们主仆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在老奴心里,真就如同是亲孙女一般。”
福临才点点头,老嬷嬷二话不说就站起冲进屋里,任在和达礼连忙把福临劝退几步,福临吩咐下去,“任在,不用迁走东莪,封锁这个小院,就让东莪在此养病,一定要治好她。”
太医接连点头,表示一定尽全力医治,只求皇上快速离开。福临转身慢慢走出小院,蓦然想起,却又撇开任在、达礼,转身迅疾入院,飞也似地踏进东莪的屋里。
东莪并没有陷入昏迷,正冲抱着她的老嬷嬷微笑。福临去到她床边坐下,老嬷嬷目瞪口呆,东莪也浑噩不解,“皇,皇上,他们说我得了痘疫,你快走,会传染给你的。”
太医、任在、达礼一堆人跪倒在东莪屋里,请求福临离开,福临呵斥过去,“一个体弱的老人在此尚不畏惧,朕正值青壮,反而逃之夭夭?都给朕出去,朕与东莪说几句话,朕就离开。”
见跪倒一地的人不动身,福临又提高声调大喝,“听见没有,退出去。”
大家无不是惊恐万分不得已退出,眼看靠在老嬷嬷怀里的东莪柔软无力,福临温和地说与她,“东莪,朕答应你,你的名字再不会出现在皇室记录里,记录就停在把你交给信王抚养的顺治八年。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爱新觉罗的后裔,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做普通人吗?”
湛湛光亮瞬时在东莪眼中闪耀,“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做普通人,和嬷嬷一起生活吗?”
“可以,朕准许了,”感染到东莪的激动,福临内心跳跃出一种解脱,就好像是自己脱离皇室,自己变成了可以主宰自己存在的普通人。
“朕还为你想了个名字,毕竟东莪这个名字已经记入宗族玉牒。尹珚,这个名字如何?本想直呼隐珚,意喻隐藏的美玉,又觉未免直接,还是同音通尹姓,婉转一些。”
东莪靠紧老嬷嬷,泪光涟涟,“嬷嬷,往后再不要叫我格格,就叫我珚儿。”
老嬷嬷自己不停流泪,却还是一边搂紧东莪,一边给她擦泪,“好孩子,嬷嬷知道了,就喊你珚儿。”
福临拉过东莪的手,把那块飞龙乘云的白玉腰牌放进东莪的手里,“这是你阿玛的物件,你收好在身边留个念想。你的愿望朕可是帮你达成了,你可要听嬷嬷和太医的话,好好治病,如此也才能开始你想要的新生活。”
冬日的暖阳炽融冰雪,屋外的人都冷得忍不住缩手缩脚,而东莪在这一刻却感觉冬日把闪耀就给了她一人,热气腾腾蒸烤她的身体,全身都外冒热汗。
眼看皇上站起身欲要离开,东莪兴奋地喊出,“堂兄,谢谢你,你是好皇帝,很好很好的皇帝。”
福临回过头看向东莪,清澈的目光笑意舒展,“不是什么大病,你一定能好起来,朕也想过那种平凡的日子,你就把朕的那一份也过了吧!”
***
福临回宫后,并未去慈宁宫请安,只是遣胡元前去告知,随即下旨礼部。
“端敬皇后在日,奉事皇太后,克尽孝道,赞助朕躬,裨益良多,爰遵懿命,追封加谥,一切丧祭典礼,悉从优厚。凡以仰纾皇太后眷悼慈衷,辰朕惓切之怀,并申诸王臣民悲伤感慕之诚。数月以来,办理丧仪,诸凡吉典,皆暂停止。朕念诸王臣民哀思未已,是以驻跸南苑,间幸郊原,聊自宽解,以慰臣民。今已数月,尚守服制,吉事概未举行,臣民咸有惨然未舒之色,朕心反未慊然。今朕在宫中,仍行期年之礼外,其郊、庙、视朝、庆贺、诸大典礼,俱著照旧举行。诸王以下、至军民人等,凡吉庆等事,亦照常行。尔部即行传谕。”
福临的这一旨令下,因为端敬皇后国丧而笼罩在宗亲臣民头上的愁云惨雾在新年开始的一系列热闹庆贺声中逐渐消散,而身为君王的福临,该是他出席的场合,该是他主持的仪式,他也都沉稳庄重行责尽职。
除了大年三十的家宴出现在慈宁宫,福临再没去见过太后,而在那一晚家宴有幸得见福临的后宫妃妾们,此后依旧是谁也不得福临的召见。
正月新春佳节,普天同庆,欢歌笑语。而福临只是养心殿理政修养、承乾宫追忆散心,他独自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痛,独自守着清冷把自己的内心紧锁在一道道红墙之内。
承乾宫,福临偶尔碰见婉晴,相互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听说婉晴做好了那件衣裳,福临心思一动,命她晚上拿过去养心殿,若是还能看得过去,就把墨兰身前没做完的针线活交给她。婉晴不好回拒,俯首顺从,不过她有自知之明,就她那蹩脚的针线手艺,皇上铁定看不上。
果真,当晚婉晴走进养心殿给福临呈上自己的手艺时,福临真就毫不吝啬自己的“褒奖”,“可惜了,难为这上好的绸料,竟被这歪歪扭扭的蜈蚣针法给糟蹋了。墨兰没做完的衣裳朕可是舍不得给你,慢慢练习吧,赶上你姐姐,且远着呢。”
婉晴目光斜扫地面,不好说又不能说的气泡落向地面,“啪”,破裂,“就知道贬损我夸赞姐姐,想怎么损,倒是随便,合着这样心里舒坦了,倒也没什么,可别又愈发想念姐姐,难以自持。”
还在暗自出言不逊宽慰着自己,就听得皇上传达礼进来,婉晴立刻垂下头,乌溜溜的眼珠子乱转,双手也是一会儿腹前交握,一会儿耷拉身体两侧,横竖就是觉得双手多余,无处安置。
达礼镇定踏入暖阁,溜过一眼婉晴,眼中闪过惊异,但很快就恢复自如,等待皇上发话。
谁知皇上直接走到他身后,叫他挺胸抬头站好,然后把手里的衣服往达礼后背展开,随即收起衣服,朝达礼怀里一塞,转身回位坐好。达礼一时没反应过来,衣服掉地却又赶紧捡起,面向皇上,满脸都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正合适,拿去穿吧,做工是差了点,绸料可是专供宫里使的好料,那些个藏不住非要往外凸的线头没准硌肤,将就穿着,希望下一件能让你穿得舒服些。”
达礼怀揣着莫名其妙谢恩退下,皇上御赐的衣服当然要穿,可怎么就是觉得气氛不对。临去时偷瞄一眼婉晴,那是恨不得都要把头埋进地里的姿势,向来淡定的任公公竟也是吃了满嘴愣傻住了。
皇上让婉晴回去勤加练习时,还不忘好心好意安慰她,“放心领绸料回来学做衣裳,也就按照这个尺码接着做。用心做,这穿着的人也才能穿着舒心,对不对?”
别说婉晴方才手不知往哪儿搁,听完皇上这话,她更是连腿脚都不知该如何迈步,深一踏、浅一步、高一腿、低一脚,从养心殿回永寿宫路程很近,可她却像迷路了,走了好久都找不到永寿宫的门。
大家都退下后,福临拿起墨兰没有做完的衣裳,看了又看,自言自语,“墨兰,你什么都知道,你还瞒着朕,如今朕心里有数,朕又该怎么办?还是你做的衣裳朕最喜欢,一针一线都只是为了朕,朕穿着最踏实、最舒心。”
这一夜的睡眠尤为漫长、焦灼,福临几次起身,夜依然漆黑,几次叫进值守在外的胡元,福临总是一个问题,“朕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胡元,你真就听不见?”
胡元既茫然又无奈,“奴才们知道皇上听不得一点动静,走路都是轻手轻脚。此时夜深人静,奴才真是肯定没有鸟儿在养心殿鸣叫,皇上怕是入梦,于梦中所听所见。”
福临复又躺下,闭目休息。须臾恍惚间,他又回到同样的场景,白昼的光亮穿透薄雾窗纸,往屋里洒进满地金辉,窗纸上清晰投影出一只鸟儿的身影,接着就听到鸟儿发出一声声清亮、高亢的鸣叫,时而甜美如蜜,时而痛彻心扉。
福临这次不再喊叫胡元,立刻掀开被子,下地就往窗户旁冲过去,一把推开窗户,定是要看个究竟。
窗外明朗光亮,可什么也没看到,别说是鸟,就连院落、宫殿全都被掩入白花花、亮闪闪,福临大吃一惊。
正是纳闷不解,毫无来头,一只类似凤凰却又是通体青羽的鸟儿翩翩落在窗外,只见它引颈朝天高歌,脆响一声清鸣,福临喜出望外,就是它,自己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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