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139章


月上柳梢,除了有飞鸟扑棱棱飞过来的声响,一点声息也无。突听到有战马嘶吼之声响起,接着马蹄声如暴雨一般排山倒海地压来,皇帝便知邢鉴大军以至。邵林勇极为诧异,不得不朝楼望竖起拇指,暗赞一声:“这老儿,果然料事如神。”
大军穿过山谷后,邢鉴终于舒了一口气,便下令点亮火把,勒马慢行。他听说燕国内乱已平,便打算退守秦州,保存实力打持久战。他行事向来小心,带着大军在山野平原之间绕道穿行,又不时派出小股士兵扰乱齐军的视线,终于骗过了楼望这个老狐狸的眼睛。大军过半,马上就要穿过平原,进入秦州境内。忽听战鼓声隆隆响起,草地丘陵之中伏兵突起,手拿索钩,见马腿就套。一时间马嘶蹄飞,骑兵纷纷栽倒下来,又被情绪失控的马一阵践踏,场面混乱不堪。
邢鉴遭遇突袭,依然头脑清晰,毫不慌乱,立刻下令:兵分两路,从山谷两侧突围,但必须避开南北两边!
齐军伏兵弩箭强弓,外加刀戟木槌,疯狂砍杀。邢军施展不开,只能似挨宰之羊,被轮番刺杀,手中除了不停用刀剑格挡,再无闲暇发箭掷戟。秋草原野被人与马堵得满满当当,杀成一片。
邢鉴杀得提枪之手已经麻木,眼见山间起了夜雾,便扔高了火把。光亮骤然一闪,划破长空,依稀照得谷口之上,有帅旗竖立。他纵身扑上坐骑,矮身取得长弓硬箭,弦拉满月,三箭并发,根据先前认准的方向,箭离弦飞出。
齐军帅旗,当即就被刺穿,轰然倒下,滚落谷底。邢鉴麾下之兵,纵然死伤惨重,到了此时,逆光仰望,只觉他威风赫赫,恍若天神,为之气夺,竟齐声大叫一声“好!”声动震天。
邵林勇就在帅旗旁立着,顿时惊得连连退后三步,连楼望也变了脸色,惟皇帝纹丝不动,赞道:“邢鉴果真神勇!可惜了……”
帅旗一落,齐军进攻更为强劲,南北两侧的伏兵,皆涌入谷内,刀剑过处,邢军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尸体成堆成垛。厮杀一夜,天色已经发白。邢鉴眼见身边亲卫人数越来越少,所踏之地血流成河,心下突起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慌乱。
“邢鉴!你已插翅难飞,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须你速速投降,便可免遭杀戮!”楼望气压丹田,声音如洪钟一般,震得在场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
邢鉴像是没有听到,挥刀又砍杀两人。他一眼就瞧见了尚安柔,倒在尸体堆里,已吓得面无人色,披头散发如鬼魅一般,她是大军之中唯一的女人,齐军自然知道她就是安德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刀剑都像长了眼睛一般,不敢往她身上招呼。邢鉴一把扯起尚安柔的头发,将她丢给身旁的查敏。查敏将安柔反架在胸前,自然就避过了数柄刀刃。
“公子爷,我掩护你出去……”查敏喘着粗气,大声道:“公子爷!”许是因为情急,他的手劲渐渐加重,可怜尚安柔弱质,手腕似已被他捏碎,顿时疼得痛哭出声。邢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一边持刀狂砍猛削,一边怒声拒绝:“靠个女人才能突出重围,我宁可死在战场!”
生死之间,查敏只求邢鉴能够活命。他拉扯着尚安柔背靠着邢鉴奔走,齐军一见这场面,刀枪箭都不敢往他们这边招呼了,邢鉴趁机在自己周围把冲散的队伍又集合起了一部分。查敏把安柔推在队伍前面。
山谷骤然安静下来,齐军面面相觑,不知该杀还是该放。
查敏手中的长剑,就搁在尚安柔颈边,刀刃抵着她的喉咙,深有半寸,血不断滴落,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她是最怕流血的,也已经吓傻了,身躯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实在忍不住,一滴一滴流下来。口中喃喃地,无意识地叫唤:“九哥……九哥!”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修改的时候,发现最后两章有重大逻辑错误,需要修改,但是肯定要转天。
于是就明天更完,也是对大家负责,花钱买乱七八糟的文看,是不好的。
亲,明天再见,今天到此为止!
105
105、功名化土 。。。
邢鉴看了一眼尚安柔,向齐军阵中高声喊道:“尚隐,你我明里暗里作了多年的对手,却从未正式交锋。今日我俩就在两军阵前较量一番,如何?”他声音洪亮,阵前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功力,楼望也不禁点头暗自赞赏。
战场上只闻秋风吹动军旗的猎猎声。皇帝沉默半响,终提起缰绳,邵林勇急忙阻止道:“皇上,不可……”皇帝抬起手,目光坚决。邵林勇只得默默退下。
皇帝策马越众而出,缓缓从谷口,走向战场中央,邢鉴也策马迎上。在距离十步之遥时,两人勒马停下,皇帝注视邢鉴,缓缓道:“你输了。”
邢鉴微微一笑:“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今日我若死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你面对面交过手,死了都不瞑目。”
皇帝沉默一会,答道:“那就让你暝目!”
邢鉴笑了,“既如此,来吧!”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微微眯起,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股嗜血的欲望和亢奋。邢鉴挺起长枪,皇帝抽出长剑,两人几乎同时策马冲向对方。
邢鉴手中长枪一挥,向皇帝刺去。皇帝以长剑挡隔。两匹马交错而过。
两人勒转马头,再次冲向对方。邢鉴怒喝一声,长枪奋力刺出,皇帝身躯后仰,同时长剑顺势横削。枪剑碰撞,火花四溅。邢鉴的一杆枪使得密不透风,招式狠辣,招招攻向要害,而皇帝手中长剑也是严丝密缝,未落下风。但楼望等目力深厚之人,还是看出几个回合下来,皇帝的气息已微微开始急促。
倏忽,两匹马再次碰头,邢鉴一招凤凰点头,刷刷刷,几个枪花直刺皇帝面门、脖颈、前胸。皇帝举剑相迎,堪堪闪过了他致命的一击。邢鉴握住枪杆,用力压下,皇帝奋力抵挡,两人渐渐逼近,咬着牙目呲欲裂。邢鉴力大,皇帝渐渐不支,他急中生智,抬脚踢向邢鉴坐骑,邢鉴□骏马吃痛,向前冲出,皇帝顺势一夹马肚,从邢鉴枪下冲过。
他刚松了一口气,忽听楼望大叫一声“小心!”便觉脑后生风,皇帝暗叫一声不妙,正想低头躲开,已经来不及。
原是邢鉴一招回马枪直刺皇帝后心。这招疾如流星,又快又狠,虽然有楼望出声示警,却仍然躲避不及,被重重地击中后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发闷,忙提起一口真气策马奔向本阵。幸好他身上穿了软甲,才没被刺伤。
邵林勇高喊 “救驾”,便与楼望双双抢出,急急把皇帝迎回阵中,皇帝吐出一口鲜血。齐军顿时乱箭齐射,邢鉴忙以长枪格开几支长箭。查敏一燥,破口大骂道:“尚隐你个卑鄙小人,竟暗箭伤人!”一言既出,齐军微微骚动。
邵林勇啐了一口,勃然怒道:“乱臣贼子,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皇上乃万金之躯,又岂会为了口舌意气之争与你等一般见识!”
查敏将尚安柔拖到面前,冷笑道:“尚隐,你妹妹还在我们手中,你就一点不顾惜她的性命?”皇帝神色一变,牙关咬紧,脸上肌肉绷得紧紧。楼望和邵林勇一时不知如何作决,齐齐望向他。
皇帝沉着脸,半响后,忽下令道:“邢军将士听着:朕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念你等是被邢家裹挟,如肯放下武器投降,则赦免无罪。有献出邢鉴头颅、救出公主者,赏百金,封万户侯!”
邢鉴闻言哈哈大笑。
查敏冷笑道:“尚隐反复小人,我等若放下武器,又岂有活路!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邢将军深恩,无以为报,愿誓同生死!”
邢军余下者皆是邢家死忠心腹,便齐声应和道:“愿与邢将军誓同生死!”
邢鉴仰天长笑:“好!我邢氏天命如此,夫复何言!能与诸君共死,不亦快哉!”
见此情形,楼望想都未想,大声道:“放他们走!”无意中瞥了皇帝一眼,只见他负手而立,并未去看战场,不知在瞧些什么,有些怔怔的。那双黝黑的眸子,竟有水意湿润,再也不复清澈明亮。他的手微微抬起来,只抬了一半,就不动了,像凝固了一般,须臾,他再无迟疑,举手挥下,沉声道:“放箭!”
楼望和邵林勇急声喊道:“不……”
万箭齐发,如暴雨飞蝗,邢军幸存之人纷纷倒下。尚安柔睁大眼睛,顿时气绝,箭透过她的胸膛,又贯穿邢鉴胸腹。
邢鉴仰天长笑,笑声犹如鬼魅:“尚隐……我没你狠!没你毒!”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最后一眼,他看到是深红如血的战旗,飘动在风中,上面大大一个“邢”字。
刹那之间,他想起了墨鼓,还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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