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之媒》第40章


青衣巷的裁缝本就和秀秀熟悉,道:“阿音,你放心罢,秀秀针线上本就出色,婶子绝不敢马虎应付,要被她挑拣出错来,婶子的脸没处放去,这裁缝铺子也不用开门了。”
佳音笑道:“我就知道请婶子做活放心。”遂付给工钱,这才回王婆家。
却不想门口站着一身黑衣的夜影,佳音看见他已经迟了,避之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道:“夜影大哥,你等我么?”
夜影身材高大,面目严峻,鲜少多言,此刻奉陈之祺之命来见佳音,少不得多说几句,当下抱拳道:“阿音姑娘,大公子在茶楼等候多时,吩咐在下前来接您。”
“陈鞘呢?”
“只大公子一个人。”
佳音原还想着若陈鞘也在,两个人混笑胡闹几句,打打马虎眼走个过场,以后能推则推,和他们减少见面的机会,关系渐渐淡下来也就算了。此刻一听只有陈之祺一个人,立马心虚,强作笑颜推搪道:“夜影大哥,我今日在外面闲逛了一天,恐我家妈妈已经生气,回去少不得挨骂,实在不敢再出门了,烦你和陈公子说一声,阿音这厢给他赔罪。”说着,果真敛衽施一礼。
夜影赶忙侧身让开,他本是个讷言重行的人,挠头道:“阿音姑娘,这不行,大公子吩咐在下必须把您接过去,若不然,我去和你家妈妈说。”说着,就欲抢前进王婆家,佳音大急,忙伸手拦他。
这时,巷子里经过几个婆子媳妇,看见她二人拉拉扯扯,便道:“阿音,可是有人为难你?”
佳音忙赔笑:“这人是我婚介所的顾客,马上就走。”
待婆子媳妇都走远,佳音狠狠地瞪一眼夜影:“你赶紧走吧,和陈公子说一声,我近日事忙,就不打扰他了。”
说完,她大步走进门,咣当一声合上门扇。
一步步往后院走,佳音突然难过的直不起腰,她佝偻着身体,扶着墙慢慢地往前蹭,只是想哭,眼睛却是干涩无泪,哭不出来。
自从梅园回来以后,她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深想以后如何面对陈之祺。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个人已经进驻自己的心底深处,她信他,依赖他,甚至喜欢他,一旦发现他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正直坦然,便如遭受巨大的打击。
原来,她从未了解过他,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她根本一无所知,而唯一知晓关于他的事,就是他亲口承认害死过张书林的父母。
佳音不寒而栗,为自己长久封闭的感情堡垒轻易被他入侵,也为所爱非人而难过,近一年,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关心,那种无声无息潜入夜,两厢默契的情意已成为心底最甜蜜的秘密。而现在,要把他从内心里完全拔出来,才知道,是如此的痛彻心腹……
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甚至没有机会说出悲伤,才是最大的悲哀。
“阿音,你怎么了?”秀秀见佳音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不禁唬了一跳,忙过来扶她。
“我没事,怕是中暑了,躺躺就好。”
秀秀担心道:“才春末天气就中暑,身子太虚了,回头让赵大夫给你开几副药调养调养。”
“哎呦,这不是林掌柜的么?如今你挣大钱,动不动就头疼脑热的,身子也忒金贵了。”王婆在一旁冷嘲热讽。
“妈妈,我这就给您做饭去。”佳音咬牙道。
王婆冷笑:“我可不敢指使你干活,回头叫顺天府的李大人知道,还当我虐待下人。”
佳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秀秀,我们去后面。”
被秀秀搀进后院厨房,佳音强挣扎着挽起袖子准备做饭,被秀秀拦住:“你快歇歇吧,我来做。”
“秀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阿音,你和我还生分么?比起你拼死拼活的在外面开铺子,我在家里干这点活算什么。你别管王婆说难听话,只当没听见就是。”
见佳音低头不啃声,秀秀叹口气:“阿音,我知道你是怕我嫌你干活少,我干活多心里介意。其实我都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想挣银子给咱们赎身。”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五十七章 一往深情书生出招
“秀秀……”佳音怔怔落下泪来:“你明白就好,咱们虽然是官奴,但总有办法可想,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做到!”
秀秀点点头,亦是红了眼圈。
佳音歇了一会,胸口憋的一口气渐渐缓过来,脸色也好多了,给秀秀打打下手,做好晚饭,端到王婆房里。
王富贵居然回来了,和王婆谁都不理谁,别别扭扭吃完一顿饭。
佳音秀秀收拾完厨房,回房里说话。
佳音问:“秀秀,你说要是士族与平民结亲,会有什么后果?”
秀秀道:“我也不大清楚,总之很严重吧。”
佳音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变通的法子么?平民也是人,以门第界分,未免失之平等。”
“阿音,你就爱胡思乱想,难怪身子弱。”
“秀秀,王婆不是官媒么?怎么我没见她往官宦人家走动过?”
秀秀撇撇嘴:“怎么没有,不过是背着我们罢了。”
“却是为何?”
“她怕我们与官宦人家的仆从结交,不好管教。”
“哦。”
佳音为闵初兰的事发愁不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办法,只得撂下。
佳音并不知道,她推辞不见陈之祺,夜影去品仙居茶馆复命,陈之祺听完后神色郁郁良久不语。
他直身伫立窗口,凝视天际五彩流溢的霞光晚照,江山如画,万民安康,而他的心却无尽苍凉。
那天在梅园,佳音连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他就知道事情完全背离他的掌控。
一直以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由他控制,但是预料不到他唯独控制不了自己心情。那一刻,一扇门关闭,眼睁睁地看着她决然离开,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他的心脏,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流逝而去,他没办法阻止,只能任由她无视他的存在。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佳音的情形,她帮他抓偷玉佩的小乞丐,然后又慷慨直言,替那个小乞丐出头,之后她在茶馆痛斥虚伪世情,设计舍身擒采花贼,帮别人做媒,似乎她一直都那么善良,可以帮助任何人,不论卑贱,都能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
唯独,对他,她是那么残忍,因他无意一句话就抹杀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意。
情意?或许,她从未对他有过情意吧?只是他一厢情愿,以为那些默契,那些会心微笑都真实存在过,而现在,全部被她弃之不顾。
她甚至不肯来见他,不肯给他机会解释,就认定他有罪。而自己,一向骄傲,自负的自己,居然在这里黯然伤神,多么可笑可悲。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放不开!至最后,刺客来袭,佳音不顾性命抱住他转身,他就沦陷了,此生此世,他再不能舍开她。
“林佳音,就算要选择放手,也只能由我来做!”
夜影垂首站在陈之祺身后,暗暗觑探陈之祺几乎化为石像的凝固身影,他不敢出言相劝,也不知从何劝起。夜影从来弄不清自己的主子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习惯使然,他只擅长服从命令。
“夜影。”陈之祺突然开口。
“是。”
“派人去查查林佳音的相貌和谁相似。”
“是。”
陈之祺转过身,凤目炯炯如暗夜里闪烁森寒光芒的星子,令人不敢仰视:“还有,最好查清她的来历,和张家有什么关系,不得出纰漏半点。”
“是。”
这日,张书林来婚介所找佳音,被香草请进静室,见佳音正埋头做账,他凑前一看,见是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禁奇道:“你写的什么东西,怎么我一个字都不认得?”
佳音抬头见是他,笑道:“你来啦,请坐,我正说抽空去看望你,伤养的如何?”
张书林抬起手臂:“还行,就是裹着布不方便写字。”
佳音见他的手掌仍旧密密麻麻缠着白布,顽皮心顿起:“你别动,让我在上面留几个字作纪念。”说着,拿起笔就凑过去。
她一只手抓住张书林的手臂,头埋在他胸前,毛茸茸的碎发拂过,皂角的幽幽草香与她身上清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张书林的心蓦然一动,不禁涨红脸,却舍不得往后退让,强自凝神看她认认真真地在他手臂上写字。
佳音一笔一划写道:大恩不言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阿音留念。写完后莞尔笑道:“我的字可有进步?”
张书林看后不禁失笑:“什么大恩不言谢,我可不是你的恩人。”
“当然是,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抓住刺客的剑,说不定我的命就没了。”
香草送茶进来刚好逮住最后一句,忙啐几口:“呸呸,小姐,你福大命大,千万莫说不吉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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