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之媒》第166章


从不知道,到达她所在的地方是如此的艰难,每跨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心都跟着疼了。陈之祺恨自己终究放不下她,为什么明明说服自己千百次,仍旧会来?
然而,终于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在离几步距离的时候,陈之祺脚步一顿,身体僵滞住。
佳音身上披着的玄色披风倏然灼伤陈之祺的眼睛,还记得,那是他们在品仙居喝茶,临走的时候,他亲手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没想到,她还留着它。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将他淹没,她笑,她啧,她哭……她拼命搂住他的脖子,说:“陈之祺,你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了……”
陈之祺的心被谁攫住,他曾对她说:“阿音,从今往后,我再不教你吃一点点的苦……”
昔日的誓言犹在耳边,而最终,他食言了。
这大牢是天子之狱,关押过很多犯死罪的朝廷重臣,铜墙铁壁,插翅难飞。可现在,陈之祺却觉得自己被铁锁勾住脖颈,喘不上气。各种奇怪的气味混在一起钻进鼻子里,他想吐,吐不出来,五脏六腑翻涌,呕心厉胆一般。
他不能想象,是自己亲手将她关进这个潮湿肮脏的地方,他的阿音,曾是那么喜欢干净的人,喝水的杯子搽脸的毛巾都不肯将就,是如何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一个月,心里定是将他恨的死死的。
且,她不是第一次进来……
若死在押送京城途中的冯双双是个替身,那么她在十年前就经历过一次人间炼狱,亦是他朱笔一挥,御玺定论。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倔强到极点始终有自己的主意,是他为了社稷江山,用尽手段想拉拢的女子,是他少年时期就订婚的未婚妻。以前她在他心里只是个名字是个符号。 不值一晒,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她竟是他心头上的朱砂痣,抹不掉,去,则挖心的疼?
若说,江南一带数名大臣不召而至,名义上进京述职,其实不顾身家性命为她请命,若说,京城数千名百姓在皇城外呼喊明君圣德,为她求情,那些压力,尚不及他此刻见到她的压力万分之一。
陈之祺不明白,佳音哪里来的力量可以教那么多人折服,但他现在深知一点,他认输了。
她瘦小的身体,她颈后凌乱的发丝,她低垂的眸,她苍白的剪影,都教他心悸难耐,甚至她的沉默也似一把无声刺向他的武器,控诉他的无情与残忍。
灰尘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中虚虚沉浮,时间好似凝固住,陈之祺久久凝视佳音,一直没有说话。光阴千年万年不变,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这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退一步天堑地壑,进一步。便是一生一世。
而她是他的妻,数年前就记载在皇家宗谱上,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陈之祺未说一句话,转身走了,听着那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佳音抬头微微一笑,神情里露出一抹讥讽地笃定。
接着两天,狱卒的态度比先前更好,甚至有巴结狗腿的意思,也不知他们从那里弄来一个看上去颇为上等的火盆子放在佳音所住的牢房,烧的竟然的银碳,伙食也比从前好了许多,鱼肉不断,可惜佳音仍是没胃口,闻见油腥味就犯恶心。
圣旨终于到了,几个公公用难听的尖细嗓子将几句话念得阴阳顿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佳音本名冯双双,原系平南侯之女,虽其父谋逆,但念及其祖功勋显著,与先皇有救命之恩,冯家一脉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冯双双贤淑良善品德兼备,流落民间之时多行善举受百姓拥戴,颇具乃祖之风,忠烈义胆朕深为感怀,特准其世袭平南侯尊荣,爵位一品,位列臣首,百官见轿跪拜,另,赐府邸一所,钦此。免跪谢恩!”
圣旨不乏对佳音真真假假溢美之词,却对乌木死士行刺之事只字不提,佳音便站着谢主隆恩,双手接过圣旨。
公公宣读完圣旨,满脸赔笑:“大小姐,圣上吩咐奴才们送您回府,您看看还有要收拾的,老奴一并为您拿着。”
佳音环顾住了一月的牢房,道:“这便走罢,有劳公公了。”
这厢出狱,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一般,佳音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褴褛的衣裳,不免哑然失笑。
出了天牢大门,不仅有一乘宫辇候着,且有几个宫女恭恭敬敬地施礼:“见过大小姐。”
佳音坐进宫辇,道:“回紫菱巷林宅罢。”
公公迟疑:“大小姐不去新府邸看看么?”见佳音不说话,忙吩咐抬辇的太监:“去紫菱巷,慢着点,别颠着大小姐。”
许是知道了消息,宫辇方至紫菱巷巷口,金莲和秀秀香草等人已经一起跑过来,扶住辇杆:“小姐!”
佳音出来,被她们围住,免不了喜极而泣的场面,连老莫都是眼泪巴巴的,一叠声喊:“小姐,您可回来了!”
先前宣读圣旨的公公见此情势,忙挤到佳音跟前,唱个喏,赔笑道:“小姐,明日老奴午时再来接您进宫。”
佳音点头:“你去罢。”
进寝室,屋子少了东西空荡荡的,佳音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间,一颗心也缺一块。当初她一气之下才叫香草八红木桌子和香炉还给张书林,现在想来自己做事太过,不止伤了张书林,自己心里更不好受。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受皇封平南侯见驾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受皇封平南侯见驾
被众人簇拥着回林宅。沐浴焚香,更衣梳妆,一通忙乱之后,佳音又被金莲香草拖着往饭厅去。
香草一叠声地说:“小姐,您在牢里受苦了,得好好补补,柳儿她们做了好些菜,都是您爱吃的……”
佳音出寝室,就见院子里秀秀和老莫拢起一个火堆,烟雾缭绕的,不禁一愣:“你们在做什么?”
秀秀回头,眼眶还是红的,低声道:“我们把你穿回来的衣裳都烧了,去去晦气。”
老莫也道:“从今往后大吉大利,小姐平安喜乐,再不要遭罪了!”
佳音回神,已见那玄色的披风被燎起的火舌吞没,转眼成灰,心下不由黯然,勉强一笑:“借你们吉言。”她微微叹口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好歹秀秀没有再称呼她大小姐,看样子已经释怀了,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如何面对她。
柳儿燕儿娟儿三个果然做了一桌子的菜,样样都是佳音最爱吃的,却不知为何,她只吃了几口,便有些腻味,只面对她们殷切的目光无法拒绝,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终究忍不住恶心,推开碗直奔饭厅外,不住的作呕。
秀秀金莲香草几个忙跟出来,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一径地问:“是不是在牢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可怎么好,教老莫请大夫来看看罢。”
“还请什么大夫啊,我这不是来了么?”赵大夫在照壁后应声道,话音未落,已和张婆笑呵呵地进了内院。
见佳音脸色蜡黄,顿在墙角,他们不禁变了轻松的神色,三步两步上前扶住她:“阿音,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凉气?”
张婆一面给佳音拍背,一面跺脚:“那牢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看看这才几天,摸上去一把骨头,怎瘦成这样了。”说着。语气就哽咽了。
佳音吐了几口,心里松快许多,扶着张婆的手站起身,勉强道:“没事,我就是胀得难受,想必是在牢里粗茶淡饭的,吃坏了胃口吧。”
几个人扶着她又进了饭厅,佳音闻见饭菜的味道,又想吐,柳儿娟儿燕儿赶紧七手八脚的将菜盘子都端出去,秀秀香草张婆围住她一叠声地嘘寒问暖,赵大夫凑不到跟前,急道:“你们让开啊,让我瞧瞧阿音到底怎么了!”
几个人这才回过神,闪身给赵大夫让路。赵大夫落座,先看佳音的气色,然后号脉,许久皱眉不语。
看出赵大夫神色凝重,象是颇费思量,秀秀金莲香草张婆都有些担心,催促道:“阿音(小姐)怎么了。您倒是说说啊。”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阿音说。”赵大夫收回手,沉下脸赶人。
佳音心下一动,朝秀秀几个使眼色示意:“你们出去罢,莫打扰赵大夫看病。”
待几个人疑惑的走了,饭厅里空下来,赵大夫却仍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半天不开口。佳音反倒笑了:“赵大夫,我是不是怀孕了?”
赵大夫欲言又止:“你……”
“看来我猜的没错……”佳音的笑容含着一抹凄凉,点点头:“是他的。”
赵大夫越发惊疑:“阿音,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佳音站起身,走了两步,一双手搅在一起,犹豫:“我……我还没想好。”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她会嫁给陈之祺,肚子里的孩子亦是她和他所期盼的感情结晶,可是,世界上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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