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抄》第22章


角斗。而是出于狂虐的癖好,在俯瞰水火倒悬的岩石上,欣赏痉挛嚎哭而射出一阵阵狂喜与狂虐。仲雪才不会一边撞墙一边哭哭啼啼地躲起来!
“你们走过的是夏履桥,”狸首富有深意地提点,“也许你该向大禹祈求……”
仲雪是吴人,信奉商朝的“上帝”。自从他打死一头鲸鱼,连天命都不再信任。
他想跪下来为阿堪祈祷,但一想到既然为阿堪祈祷,就应该为其他人祈祷,他不想念一长串死亡名单。
有人尖叫,因为要切开她的肌肉,才能拔下钉入骨节的倒钩箭——足够打穿鲨鱼的强弓效力;暴七和吼五还没有消息,狂怒的心潮退去,仲雪开始后悔进攻夫镡。但在那种境地,只有你死我活,这正是他痛恨战争的原因……
退潮时一条条石径就会露出浅海,这是每代人所“造”的水下之桥:海神庙建在礁石上,每人前往都带一块石头扔在路上,还得赶在涨潮前回来,否则水深浪高,只能泅渡。
仲雪也带上一块石头。
清晨的海水很冷。
神庙的旗杆飘扬着海泥鳅的绣旗,竹子做的长长垂饰压弯了枝头,犹如一张张绷紧的弓。有人比他早到,新鲜的花瓣和米粒盛放在芭蕉叶剪成的小托盘里,放在地上供奉给魔鬼。蚂蚁爬上仲雪的脚踝,这也是从陆地带来的小恶魔,咬得他刺疼。
除了他自己[汶网//。。],仲雪什么供品都没带。
越国的自然神乘风破浪,刮起一阵穿堂风,既无法扭结成最终审判,也不足够让他敬畏。祖先?他的祖父、父亲都在吴国湿土下慢慢朽烂,帮不上什么忙。母亲?他从未在她怀中撒娇,又如何祈求她的眷顾?
越人耿直,一直追凶到不得不放弃为止,折返的人们忍受着坐等与猜忌的幽火炖煮。有人声称窥见凶手背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有人打赌是流窜的匪帮;也有说是一整队士兵,是夫镡的狗腿子,“他们用滑索迅速撤离,才会追不到。”
“夫镡用那狗娘养的‘连弩车’放大箭!”
“天煞的夫镡!还烧一个山大的‘王’字恐吓神巫。”
神巫为惨案筹备九天后的祭礼,祭礼将庄重而感人,之后呢?没有真相,就没有后续。亡者被埋葬,伤者辗转呻吟,家人在火塘阴影中强忍泪珠,但没人会倾听呻吟一辈子。
盾甲兵沿河道收拾残骸,火船里掉出烧焦的尸体。“两具尸体,三个死人,一颗头。”百夫长向狸首报告,“两具尸体都被斩首,一人腰上挂一皮袋,袋里装一人头,无法与任一头颈衔接。”统计数据上最新的三名死者,但还不是最后的死者,很多人带着伤回了家,然后死在家里,实际的伤亡比三十九人更多。
还有被水冲走的人,要划船到下游几十里,才能在淤泥下挖起遗体。
寤生一直没有找到。
寤生是仲雪邂逅阿堪那天出生的,他的短短人生,就像仲雪在越国的短短驻足,有过欢乐时光,但毫无意义……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仲雪从脚踝剥下蚂蚁,把它弹到供奉之花上,“我要找到你、咬紧你、打垮你。”这才是上帝的震怒!缠紧披风,跃下海神庙的阶梯,秋阳火辣辣地洒下来。
第三集 秋之篇·鹿鸣 第六节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刚跳下台阶,仲雪被一拳当头击倒!
他看到海水中炫亮的鼻血,还感到脖颈被捉起,一下按进海里,像野兔仔被挑剔的鹈鹕蘸蘸水再吃。对方的声音像是坟墓里传来的,“我比你更早抵达山岩,凶手留下这个。”两柄剑插入水中,阳光折射出剑刃海豚般的优美流线,剑柄缀松绿石,宽阔的剑身刻有铸剑师名字,往往是一件可供夸耀的名品。
仲雪双腿一蹬,转身拧住黑手;那人也不是傻子,一脚踹他老远——再钻出水面时,站在眼前的是黑屏,东海岸第二残暴的奴隶贩子,稳稳站在水下之桥上。
“昨天是你们在报复我,向桥上射箭吗!”仲雪拔剑劈向他,“海盗!赌鬼!”
黑屏交叉双剑,架住他的劈刺。两柄剑的铭文,仲雪看清了,一柄是“夫镡自乍”,另一柄是“太子姑发……自乍”。“自乍”即“自作”,是吴越国君的产品格式,吴越宝剑天下名器。吴王属姑发氏,一柄剑打上“姑发”标志,足够买下一座城池。为什么一柄吴太子剑会落在越国山岩?
“鹿苑岗哨的箭法还凑合,不过箭很贵,没有比强盗更小气的了。”黑屏咔咔笑,“我为你争取一点时间,回你的船上去,随便开去哪里避风头;越是秋冬临近,吴国的一滴雨,都会引发越国一场雪暴,一把吴国剑可对你不妙。”
仲雪该相信黑屏吗,这样的人渣也有心吗?
“死伤的人中,有我的亲友。”黑屏傲然道,“秋祭是净化再生的宴会,就算我这样的暴徒,也有朋友家人,他们也有资格好好活,而不是被疯狗杀死!”他兀然使力,两柄宝剑挑飞了仲雪的佩剑,又换手将两把剑一起掷向远处。
“该死的野猪!”仲雪不可能既去追捕黑屏又去打捞证据。
潮水汹涌,黑屏狂笑着离去。
仲雪一次又一次扎猛子。黑屏是一个暴徒,不一定是骗子,但绝对是混蛋!
上岛也浮出不远处的水面,“将军,没看到剑,被潮水卷走了吧。”上岛是个黑瘦渔夫,曾参加捕鲸队,之后也保持走动。古怪的是,“将军”是稻秋喊出来的,稻秋被赶走之后,称谓却沿用下来。
“它就在这儿。”仲雪笃定地说。
上岛困惑地看着他。
一柱血从仲雪脚底袅袅升起,“我踩中它了。”
哇哇哇!谁说被一剑封喉是一种仁慈?仲雪痛得要死!他在越国先是被同门师弟白沥捅了一剑,整整两个月只能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被鲸鱼拖下水,发了一个月高烧。每次受伤都痛苦难耐,正因为他如此怕疼,所以一想到夏履桥上的人们,被灼热的箭头撕开肌肉、在冷水中哀号就不寒而栗,没有人能习惯受伤,更没有人能习惯被杀!
上岛用舢板把仲雪和那把价值连城的宝剑送上岸,“我认识一个山北的药司,对治疗宿醉和止血很拿手。”
“我不要什么药司!尤其是北方的药司。”(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清晰的击鼓声传来,木工们抬着独木舟,肃穆地沿海滩走了三圈,朝山崖走去……围观的人都知道独木舟里躺着人,伐木们投向沙滩的影子,就像被切过。
“阿堪……”仲雪的心一下沉到脚底,从伤口冲出来,暴晒到沙滩上,扑哧扑哧地跳。假设有一天他离开越国,想打包带走的,不是湛红的醉李。不是山阴的幽兰,连胭脂鱼鳞般的晚霞,都可以弃之不顾!他唯一想带走的,是这不堪重用的废物,以免他在无人问津的乡野朽烂成灰……这就是仲雪的深渊。他闭上双眼,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木工,问:“他死了吗?”
第三集 秋之篇·鹿鸣 第七节 麋鹿成群,虎豹避之
阿堪断气了,仲雪想,死亡无可避免。
他保持了足够的镇定,一瘸一瘸地走上前,脚底踏满血与沙……一成严肃地朝仲雪点点头,示意他也来抬棺送一程。
“要命!他明明还在呼吸。”仲雪大叫,他都快虚脱了。阿堪还活着,这比他死了还让仲雪心跳过速。
“我们要采用‘神奇疗法’,把小神官抬到神殿去,让神明拯救他。”一成认真地解释,他们真心认为把阿堪闷在蝙蝠洞里,是挽救他的最好方法。
“我可不想让他被蝙蝠粪熏死。”越国创生以来的古怪神殿仲雪一一领教过了,他否定了神启,硬把阿堪带回木工小庙。
比起大而无当、满目衰败的行宫,仲雪更喜欢那个局促的地方。他打算自己照料阿堪,却不清楚要怎么照料一个重伤员。
阿堪仍在昏迷中。仲雪把他放回敞开的庭院中,坐在竹榻旁和他说话,即使阿堪无法回答。他说起黑屏透露情报,一定出于某种目的,还有没见到白沥,“我以为黑屏和白沥形影不离,原来他们也是凑巧才在一起。”如果阿堪还醒着,会说“就像我们一样!”但他陷入衰竭,脸色青灰,就好像身体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喂进死神的嘴里……
上岛提着鱼篓交给厨房,红汀立即忙活着炖鱼汤。凡是发生大事,就免不了一大伙人凑到一起胡吃海塞。这群男人就围坐在阿堪的病榻前,坐在铺了蒲团的地上,秋风吹过黄绿色的凤尾竹,拂起激辩的声浪——
“大护法你一夜没睡,一早去参拜海神庙了?我们送被褥早饭都没找到你。”木工们关切地问,仲雪想自己失眠的脸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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