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抄》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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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一道风声,一支箭头落到白石典爪前,她惊讶地一跳——一群黑甲士兵出现在主楼前,伯增与几人看似在闲聊,另一些朝虚无的标靶射箭取乐;但仲雪看到侄儿绝不会离身的人形柄曲刃短剑被甲士把玩着,伯增的姿态是在竭力遏制快要失控的情绪……仲雪要驹子分头查看,他与女孩从后方掩护来掩护去,六十尺的路走了三刻钟,却看到驹子和那群盾甲兵在门前一起嚼山楂干,交换着最近的新闻:“他们还说雪堰大夫用小孩的内脏喂鹿,大部分鹿毫无变成妖怪的潜能,被恶心败坏了胃口……只有这头鹿逃走了。”
“这么说你把杀鱼佬带来了?”那群沉默而凶横的少年们仅仅是戴着盾甲兵头盔,乱披的藤甲下,肉身露出纹猛兽的刺青。他们对搓揉肿腿的女孩不屑一顾,朝仲雪比划去死的手势,过上八年,他们就会成为无可挽回的歹徒。
“捕鲸队员是无双国士,姑娘们多爱我们,没什么可遗憾。¨wén rén shū wū¨”伯增冷汗涔涔地说。
“你们算什么国士?”拆骨组却笑话,“偷偷溜去参战的人甚至不能悬挂你的鸦旗。”他们还抱怨仲雪只找一帮懒汉和二三流的家伙捕鲸,都夸口自己才是大英雄,只是这些大英雄在仲雪找不到一个帮手的时候。都在冷眼旁观,好在这次仲雪还在倒霉,他们要大展身手让仲雪懊悔当初有眼无珠、不赏识他们……毫无重点的闲聊可以持续一个世纪,而仲雪从伯增眼眸中看出他遭受了重创,这种重创随时会再次降临。
这时门开了,伯增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一名额头贴住门框的中年壮男弯腰走出来,“屈卢师匠!”驹子为表达友好的善意,朝那名壮男轻快地打招呼,被称为师匠的男人盯住仲雪,问伯增:“你的阿叔?”
伯增点点头。
由于缺乏肉食,大部分越人身高不过五尺,携带的利剑也像儿童玩具;拥有强硕体魄的男人耗费更多蛋白质,必须占有更多资源、挥舞更长的剑,屈卢师匠示意仲雪进屋,“您的侄儿在找一批工人……”
一进屋,驹子就大声赞叹,内墙上全是弓箭,各种弧度、长短尺寸、软硬弦料在灯光更显雄奇,整筒整筒的箭羽捆束在篾筐里堆在墙脚,“这是夏履桥一样的强弓吧?”驹子惊慕地取下最显眼的巨弓,屈卢毫无表情地抽了下鼻子,总是湿漉漉的泪眼仍盯住仲雪,仲雪也一刻不离地注视屈卢,“是那批工人带来的吴国式鲨鱼弓,”元绪离开山阴时就带走了他的弓,“给我很多灵感,改进了工艺。”——正如武原君所说,盘根错节地统治越国的,不是巫师就工匠。
屈卢是位造弓良匠,有合法招收的学徒,农闲季节也抹黑起早。一辈子为会稽山制作弓箭,还改进初版弩机,将钩弦的牙、瞄准的望山、和扳机的悬刀展示给仲雪,用害着伤风的浓重鼻音介绍,“弓很优雅,但弩机更实用。”——不需要太多训练,就能快速掌握要领,射杀距离更远的目标。
“你的学徒都在哪个射箭场调试新武器?”仲雪平静地问。
“噗咻——”驹子模仿弦响,朝门外引弓。屈卢擒过弓臂,抡过驹子的头颈,连手也卡得通红,“我请你进来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以为是我射死那帮桥上的短命鬼吗?”屈卢咆哮着,一拳一拳捣在少年的太阳穴上,足以将脑浆从左脑击穿到右脑。
“从你带的剑——”布满金色纹路,“你是海麒麟的师匠。唱卖会、火神锻造场,都是你的产业,那晚是你在向夏履桥射箭吗?!”仲雪抵住屈卢,作为学徒的拆骨组冲进来,死死扳住仲雪的手,凌空他的双脚摔到地上再用膝盖压住双肩,白石典在屋外高声吠叫。
“你听命于谁?公子子反?子重?还是屈巫家族?”仲雪还在喝问,双方都想凭气势压垮对方。伯增也取下弓箭,但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有攻击力,被屈卢一把捏住肩胛,他的肩之前就已脱臼……屈卢脸颊刺着不见于他国的越地三角纹,全都向外鼓胀起来,许多外国人为讨好吴越蛮夷,会主动纹身。
“现在我听自己的。”屈卢把伯增扔到一边,吐了口长气,他是楚国人。多年前跟随楚庄王的官员来此,官员和扈从军士不是死了就是回国,他却留了下来。在越国开辟全新的人生之路,驹子为了套近乎就被瞬间杀害,在于他不了解权力结构和长幼尊卑。
“我和你一样,唯一为死者难过的人,却被当做凶手同谋追缉。”屈卢又示意把仲雪拎起来,压服在壁板上,他不仅要树立威势,还要表达道义:“我不喜欢夫镡,夫镡越过黑帮,直接插手盘剥——我一直种养那片柘树林,伐木、制弓,但夫镡把幼林都砍光了送给吴王。”他也不喜欢狸首,用抹布擦着血污的手背,“那个假正经,清高的恶人比普通恶棍坏上两倍。”他还带着一个至多十二岁的儿子,非常漂亮,英姿挺拔,既像游戏又像学徒,朗声说:“那些大祝不过是穿着漂亮的木偶。”屈卢笑起来,把弩机交给儿子,拍拍他窄窄的小肩膀鼓励他瞄准仲雪,黑帮都是家族产业,而越国的家长——大祝们被国外势力和黑帮操控。
屈卢讨厌吴越新贵的暴发气,“无论是狸首还是你,眼界太小,总盯住几个没落贵族。”黑帮在战后蓬勃壮大,黑市交易、游侠勇士、由君主饲养的门客都沦为野狗,寻找出路……他深恨伯增招惹来一批批盾甲兵,在他的地盘上随地小便。
“那不是我招惹来的……”伯增攒紧脱臼的肩膀说。
“闭嘴!”屈卢一脚踏到他肩上,应声弦响,一支三棱箭钉住仲雪被压在墙板上的左手,叔侄俩发出愤怒的痛吼。
屈卢有些惊异或悔意,又从小儿子手中夺回走火的弩机,他抽出金光闪闪的短剑,打算切下仲雪一节小指头,“你们吴国佬叔侄,赎金总比越国地主老土要高一点。”看来少了指节的蛇女也是受屈卢控制的,转生的美丽传说何处寻?仲雪忽而笑了起来,如果他也被抛进那条肮脏的水沟,人们只会说发生无关紧要的口角,那个离群的吴国人最终死于几个小流氓之手,“没人对我感兴趣,不会有人绑架我,我们是与世无争的软弱小领主……”
“什么?”
门框大震,一名拆骨组成员用他的后腰骨砸开了门。
“我不喜欢小混混,他们没有雄心。”乌滴子走了进来。他是来追查丢失的刀剑的,毕竟每次都让夫镡出马,那是不可能的。学徒们马上要与乌滴子交手,他们一开始就认为是乌滴子杀死行窃少年,将两少年绑在船上纵火。顺流漂下,从而给偷窃者一个严厉的警告,在黑帮中还对那失踪的两少年描绘得绘声绘色。
“我只对‘夫镡自乍’感兴趣,对杀人没有特别的兴趣。”乌滴子生硬地说,屈卢常年偷夫镡的货物,而乌滴子早年也为他干过。
有三名拆骨组少年身手相当凌厉,为了炫耀穿着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黑甲,仲雪就是被他们扳倒的,但乌滴子擅长在狭小空间鏖斗:顶高对手,撞晕在房梁上。平踢书案,踹翻第二个。握剑者的手则夹在前一名伤者和墙壁之间卸除武装,将他们砸在齐腰的木栏杆上。乌滴子比他们更快更直接——攥起记账的笔刀扎进屈卢左胸,就像教育一个不听话的肥胖儿,“别在你儿子面前一败涂地。”
瘸腿女孩给了抢弩机的小儿子一耳光。她拔下仲雪掌心的箭,“你的左手一个月后才能弹琴了。”“真的?我还不会弹琴。”她有些接骨医生的手段,让仲雪拉直伯增手臂,磕噌一下将肩膀兑上。接着处置被殴至吐血的屈卢,就是他害死那么多人?仲雪有些难以置信。
“很差劲的人也能造成极大破坏,”乌滴子说:“傻瓜也能放火烧毁一座城。”
“呵呵呵……咳咳咳,无利不起早,杀人找罪受的事傻瓜才会干。”屈卢滞重地笑起来,浓稠的血从肺部的小伤口不断涌出,“你知道这条臭沟渎的尽头是什么吗?”那个矿井深处,枯竭的矿道,曾埋进去一头大象,为镇住入侵的潮神……“那是关押过夫镡的狠货,典狱长曾说,‘无论是国王还是神巫,一旦沦为越国的囚徒,我都会尽忠职守。’”屈卢原先是典狱长的武器工匠,古代的监狱不仅是关押犯人的牢笼,还包括罚为隶徒的工匠,四周是犯人家属和靠他们而生的人:洗衣妇、小商贩、刑满后自动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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