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212章


待得货物全都交割出了,张议广宣布放假五日,众人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在即将开始的集市上作些私货交易,这是沙州张氏体谅驮队伙计跋涉往来吐蕃沙州之间的艰辛给予的便利。众人也都是熟知的,照例欢呼一声,四下分散开来准备去了。
杨谦让也有自己的私货要做,但他是指给张淮深的通事,不能随心走动,好在张淮深通情达理,知道这事后很早就爽快地告诉杨谦让,接下来这几天,自己反过来跟着他走,反正前来是了解吐蕃民风的,这市集交易也正是冷眼旁观的好机会。
过了两日,从四方拢聚起来的吐蕃人越来越多,大都是携家带口赶着牛羊的一大群。张淮深曾经在一处高地上俯视多玛,就见吐蕃人的圆顶帐篷连绵不断,以韦氏在多玛的堡楼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广达三四里的圆圈,密密麻麻地不下三四千顶,另有满山遍野的牛羊散布在黄河两岸,三五成群,一直延伸到了极西的柏海。每日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多玛便从平静中醒来,待得日上中天就成了喧闹的大集市。沙州来的众人也混在其中,张淮深跟着杨谦让在交易中仔细观察吐蕃人的言行举止,几日下来对吐蕃百姓也渐渐有了直接的了解。
杨谦让他们在市集上摆摊,贩卖的是从沙州汉地带来的一些小东西,茶叶瓷器是不准许带的,但是汉地的丝绸、火石、小刀之类可以便携的物品倒是带了不少,都是吐蕃人日常所需,因此生意不错不断有人问津。
这一日沙州众人聚在一起摆摊,因为前几日生意好,东西已卖得差不多了,人也空闲下来,不时可以闲聊逛逛。张淮深正和杨谦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忽然远处骚动了起来,众人都是停下手中的事望过去,就见远处人群潮水般分开,一匹烈马从中疾驰而出,有几个吐蕃人躲避不及被这烈马给撞翻在地滚了出去,边上的人都惊叫了起来。张淮深听不懂,但是杨谦让却明白,他啊了一声,焦急地喊道:“糟了,这马惊了。”眼见这惊马冲着这里奔来,他大喊道:“大伙小心,快让一让。”话音未落,那惊马已经奔到了近前,杨谦让首当其冲。他是斯文人,吓得脚都软了,幸好张淮深在旁,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边上一跳,避开锋芒。他们是让开了,但那惊马并没有停下,仍然直往前奔,前面正是人群稠密的地方,事起突然不及散开,若是给惊马冲入定会有不少人受伤。张淮深见状急忙放下杨谦让施展轻功赶上前,不及抢到惊马前面阻拦,一把抓住那惊马的马尾,内力到处,硬生生将那惊马给拉扯住。那惊马吃痛,唏溜溜一声,后蹄猛地撩起,这一下来势极凶,张淮深生怕一松手这惊马会再往前冲,不敢避让,可也不能用血肉之躯硬挨,危急之时眼角瞟到一边有个背篓,急中生智一脚将它挑到手中,抡圆了就对着那惊马撩起的后蹄砸下去。他内功了得,虽然只是一个背篓但同利器也无异,一把砸在那马腿上,只见那背篓被踢得木板飞散,里面的东西冲上天空,然而惊马也是痛得长嘶一声,后蹄立刻缩了回去。张淮深顺势腾身飞上马背,一把抱住马颈,双臂收力,那惊马一时窒息,前蹄一软就倒了下去。张淮深双脚着地,死死地将惊马摁在地上不肯放手。这时周围的吐蕃人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十多人扑了上前,七手八脚将那惊马给绑住,张淮深这才松开手,站起身来。
这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沙州众人到这时才来得及赶过来,围住张淮深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受伤,张淮深微笑着回答没有,众人还是不放心,仔细查看后才松了口气,纷纷称赞他的英勇。张淮深自然谦谢,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吐蕃人冲了进来,扑到地上,对着那被踢坏的背篓咕噜咕噜大叫了起来,声音很是惶急,又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寻找什么,张淮深正好看到,立刻分开众人上前,对那吐蕃人道:“这是你的背篓吗?适才一时情急借用了,不过我一定照价赔偿。”他说的是汉话,杨谦让赶过来传译,那地上的吐蕃人是个中年汉子,同大多数吐蕃人一样,晒得紫黑的面庞,身材不高,看上去朴实木衲,听到杨谦让传译的话,面上出现愤愤的神情,似乎就要咆哮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用吐蕃话说了几句,杨谦让听后对张淮深道:“他说这不该是你来赔,自有惊马的主人来承担。”
说话间,惊马的主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看到被绑缚的惊马,打听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立刻没口子地向张淮深表示感谢。张淮深就和他谈起赔偿那个背篓的事,惊马的主人一口应承下来,转身就问那背篓的主人,张淮深听他们互相用吐蕃话交谈几句,紧接着就看到那惊马的主人一下子愣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张淮深觉得蹊跷,悄悄问杨谦让他们说什么。杨谦让眉头皱起,低声道:“这下麻烦了,那背篓里面有他们家今年一年里消食用的茶砖。”
张淮深看杨谦让的神情似乎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有些不明白了,就问道:“一年消食用的茶砖?”
杨谦让低声道:“就是这次我们驮队运来的茶砖。那背篓里面有那人今天刚从韦家买来的今年要用的茶砖,刚买来就给弄没了。”
张淮深还是没明白,问道:“不就是点茶砖么,再买点赔了不就行了么,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
杨谦让叹了口气,道:“就因为是茶砖才这么严重。”他知道张淮深对吐蕃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解释道:“吐蕃人饮食油腻,吃的是肉喝的是奶,容易生病,全靠茶叶消食,这茶砖就和宝一样要紧。只是吐蕃同大唐为敌,大唐严禁茶叶流出,偌大个吐蕃除了西川那里偷运进一些外,大多都是要靠您乐荣轩那里贩运来,所以价格腾贵,寻常人家用尽一年的节余才能买上一点,像是适才那匹马都不及被弄没的茶砖贵,而且有时候是有钱都买不到,所以这才麻烦了,若是其他东西倒算不得什么。”
“有这么厉害?”张淮深对于茶砖在吐蕃的金贵是知道的,但也没想到会贵到这个地步,不禁问:“这里多少钱一块?”
杨谦让悄悄比划了一下,张淮深眼睛瞪得大大,脱口道:“这么贵?”
杨谦让点点头,张淮深不禁低声骂了一句:“韦家怎么这么黑心?”他静了下来,想了想道:“那吐蕃寻常人家每年需要多少茶砖?”
杨谦让苦笑一声,道:“说反了,该是问吐蕃人每年省下的财物能换需要的几成。”
“那就是说,吐蕃人再怎么节衣缩食也买不起每年足够用的茶砖?”张淮深眉头深锁,缓缓询问。
杨谦让沉重地点点头,他往来吐蕃多年,知道吐蕃人虽然不开化却多赤子之心,大多数人都是淳朴得很,交往多了自然有了感情。
张淮深微微摇头,他知道对吐蕃人来说茶叶有多重要,不免心生怜悯,这时看到惊马的主人和背篓的主人似乎说妥当了,低声问:“那边怎么说?”
杨谦让瞟了一眼道:“马的主人答应赔那些茶砖,他们等会儿就去韦家,看看能买的到买不到。”
“我们跟过去看看。”张淮深立刻决定了。
随着惊马被制伏,骚乱的场面已经平静了下来,该买东西的自去寻要买的东西,该卖东西的回到了自己的摊前。张淮深和杨谦让向沙州众人交代了一声后就跟在那两个吐蕃人的后面,随着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分封于此的韦家堡楼附近。
吐蕃人大多在高原上游牧,所以多的是帐篷少的是房屋。即便像是韦家这样的吐蕃大贵族,在他们根本之地多玛也不过有几间石砌的屋子,外面是一圈夯土打的围墙,只有最中的一幢两层高、山石砌成、刷过灰土的大堡楼才算有一点气势,不过在张淮深的眼中也殊为简陋,不值一提。
韦家何等门第,这两个寻常的吐蕃人自然是进不去的,好在韦家出售茶砖是在外面的大帐之中,很远就可看到,因为长长的人龙在这段集市的时候是从来不断的。
张淮深和杨谦让跟在那两个吐蕃人后面,看着他们排在长长的人龙最后耐心等候购买茶砖。那两个吐蕃人中,不但是惊马的主人一脸愁色,连背篓的主人也是满面忧思。
阻拦惊马的时候才是日上枝头,等轮到这两个吐蕃人的时候已经快过中天了。张淮深和杨谦让不远不近地在一旁看着那两个吐蕃人和韦家的管家交谈。那管家是个胖子,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蕃地少见的锦缎面料袍子,显得甚是奢华。他盘膝坐在大帐前,下巴高高抬着,不用正眼看眼前的两个吐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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