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第5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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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是如何骄纵的呢?带着人,直闯顺天府衙。
她遗传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果决,还有她舅舅织田信长的特立独行,但是她显然没遗传到信长的狡猾,实际上,别人就等着她去呢!她若不去,这一出戏,又怎么唱得起来?
可是,阿初和小督都被带去了顺天府衙,她又如何能不去呢?
前文说过,阿初是'专一好看明国的才子佳',可称之为扶桑的痴呆文妇,小督又比较喜欢二姐,而乖官当初给诸花魁们写唱本唱词,大抵用的是类似后世情景剧的格调,而这个时代的戏子唱堂会还不太讲究布景,即便到什么王府侯府去唱堂会,了不起拉一个绘了图的布幔子,那就很好了,故此他的唱词唱本格外得那些花魁的喜欢,以在里头扮演一个角色为荣,换了后世,便叫做群星云集、大腕云集了。
那宋夏宋百户暗中把诸位公主和花魁每日的行踪告知给独孤老公公,独孤行在老公公号准了脉,这才在五月三十这日挑起事端来,当时阿初和小督都在,便一同被带到了顺天府衙。
金无彩做事极为有章法,升堂后便让人大开府衙之门,要做出明镜高悬的架势来,独孤行在本就有安排,再加上他如此行事,当即在顺天府衙门口拥集了不少的人,随着案情深入,这人,便越聚越多。
大明自诩天朝上国,当然了,周边也是如此瞧大明的,故此,大明的百姓们极为有优越感,而北京城更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俗话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碰到公然断天下花魁行首和扶桑公主欺压京师百姓的案子,如何不兴致勃勃?故此人潮如涌,俱要来见识一番顺天府二尹的手段。
人皆有破坏的欲望,仇富心理,草根情结,这些无一不是基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看着草根踹翻权贵,瞬时间便把平日积压在内心的压力释放出来,故此,'莫欺少年穷'这类草根发家的故事,总是脍炙人口,而顺天府二尹如今公审平日里头高高在上的花魁行首,这可是平日尚书、阁老、翰林老爷等这些人物才能瓢得起的高贵人物,如今眼看着金凤凰落在泥泞中,正是说不出的快感,故此个个鼓噪喧哗。
而那两个披散着长发至臀际的少女,更是扶桑国的公主,这等人物,平日里头瞧也瞧不见一眼的,如今非但能瞧,说不准,还能看到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被褪下衣裙露出雪臀处以笞刑,用大板子打得屁股开花……真是一百年也难得一见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外头就有人大声鼓噪,这本是戏文里头常见的词,是个人都晓得,有人带头喊一嗓子,自然就有无数人景从之,顿时,喧哗声四起。
啪一声,金无彩把惊堂木一拍,大声道:“咄!薛五儿,本官晓得你是南直隶行首第一,名动公卿,往来俱是一时名士……不过,本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办的是民间的疾苦,你妄动凶器,打伤顺天府百姓十数人,本官认得你,本官身后这明镜高悬的匾额却不认得你……”
“二尹老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外头有人大声就呼喝,随即,青天大老爷的呼喊就一声高过一声,金无彩内心得意,就左手端着官指儿,右手抚摸着胡须,分明便是戏文里头关二哥的架势,想是平日也是常常招记唱堂会的,这一出关二爷千里护嫂嫂的折子,架势倒是学得十足。
曹鸳鸯伸手揽着郝文珠,就大声对周围的花魁们喊道:“诸位姐妹,咱们莫慌。”
她旁边身材高挑蒙着面纱的,正是北直隶花魁脱脱,她一只手拽着小督一只手挽着阿初,嘴上冷淡淡就道:“堂上那人叫金无彩,最是无耻得紧,屡次要挟我给他做小……”
她是蒙元贵女出身,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初和小督这两位扶桑公主在这群花魁行首中便和脱脱关系最是要好,倒不是说两人就瞧不起别人,而是她们的确和脱脱更有共同语言。
“我何罪?”薛五儿挺身站在最前头,脸上全是冷笑,“就因为这些泼皮?都说京师首善之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遍地的泼皮无赖腌臜汉子,逢着女眷便要上去调戏,敢问堂上,难不成,这些泼皮无赖调戏女眷,女眷非但不能反抗,还得脱了衣裳任他们施为?”
堂上金无彩顿时脸色一黑,外头那些喧哗的人一下也无了声息。
这句话太严重了,用后世的话,就叫做开了地图炮,薛女侠的确铮铮侠骨,可她却忘记了,人性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她固然说到了点子上头,可却也把人给得罪干净了,要知道,这里里外外,谁不是京师人士?
沉闷了半晌,外头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人家是泼皮无赖调戏女眷便是了?这些咱们都没瞧见,咱们只晓得,你仗势欺人,依仗了那国舅大都督的势,打了我们京师的市井百姓……”
这话好生厉害,泼皮无赖里头也有聪明的,当下立刻哼哼唧唧,大声哎呦哎呦就叫嚷了起来,一个个在地上打滚,有一个头上戴着红色帻头的闲汉最是会做戏,捂着肋下,满头大汗,带着哭腔就大声嚷嚷道:“哎呀哎呀!疼死了,肯定是打断了肋骨……”
当下,外头又鼓噪了起来,有人就大声喊:“杖刑,杖刑。”
大明律法有五种刑法,叫做笞(竹棍子打人)、杖(木板子打人)、徒(坐牢)、流(流放)、死(死刑),这杖刑,自然就是脱了衣裳裸露出身体来打,这一圈花魁,还有扶桑公主,若是杖刑的话……众人忍不住兴奋起来,纷纷就叫嚷,“杖刑,杖刑。”
这时候小督听了外头那喧哗之声,忍不住就一颤,紧紧拽着小初的手带着哭腔就道:“尼酱,尼酱……”乌黑修长如瀑布般的长发就随着身躯而抖动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喧哗声更甚,接着,人群涌动,硬生生被分开人浪,茶茶殿把一头长及臀部以下的黑发高高绑在头顶,用束臂绑住袖子,脚下踏着高齿木屐,腰间插着名剑'鬼丸国纲',一副典型的姬武士打扮,便在伊能小三郎静斋和一干扶桑武士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奶酱,奶酱。”小督看见姐姐,方才一直强自忍着的眼泪就扑哧扑哧落了下来,冲着茶茶大声哭喊着,要不是小初和脱脱拽着她,她便要快步扑过去了。
茶茶这一身打扮,加上她带在身边的都是扶桑的武士,这就让外头百姓同仇敌忾起来,有人就大声叫起来,“扶桑人打人啦!扶桑人打人啦!这些倭寇,当年在江南犯下累累罪行,如今居然跑到咱们北直隶来耀武扬威,京师的老少爷们,有卵子的,咱们顶起。”
这话一说,不少男子就脸上涨红,身不由己地就组成了人墙,硬生生就拦住了茶茶。
这若是乖官在,肯定就会牢骚,说有心人利用民族感情,其实这种事情是必然的,甭说现在是大明朝,即便是五百年后,这都避免不了,连他郑国蕃,何尝不是如此,所以说,民族感情这种东西,好人用,坏人也用的,就像是那句名言'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是一个道理,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民族感情,就不太好控制了,很容易落入野心家的圈套。
隐在后堂屏风处的独孤老公公冲着堂上的金无彩使了一个眼色,金无彩心领神会,顿时腾一下就站起身来,从签筒里头抽出一支签来,往地上一扔,大声道:“顺天府衙役班头们何在……”
他说到此处,伸手一摘头上乌纱帽,脸上就全是大义凛然,“本官即便是舍了这顶乌纱不要,也要为民做主……来人啊!”
这卖相,这演技,不得不说,这厮当真是心思通透的,论演技,任何优秀的戏子在他跟前都不值一提,因为人生如戏,他一直在演戏,生命不歇,演戏不止,在他如此卖力演出之下,顺天府衙役就被激励了士气,齐声应道:“谨尊老爷的令。”
“给我把外头那帮蛮夷拦住。”金无彩一手捧着乌纱帽,一手指着门外,威武霸气之极。
外头茶茶被人拦住,进不得府衙大门,气得满脸通红,一伸手就拔出半截鬼丸国纲,却是被伊能小三郎静斋给苦苦拦了下来,“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大明的百姓不是扶桑的百姓,杀人是要偿命的。”
府衙内站在屏风后头的独孤老公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伸手就拍了拍身边的宋夏宋百户,“这次都是你的功劳,咱家一定会在慈圣皇太后跟前说道这事儿,放心,此事一过,怎么也要提拔你做一个千户……”
宋夏对独孤行在封官许愿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要知道,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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