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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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这边来坐。”陈太后忍笑着叫过黑着脸的万历,“自从这孩子进宫来陪我说话,怕是我这十年来笑的最多的辰光了。”
她也不像李太后那般,张口闭口哀家哀家的,也就是一个比平常人家富贵些的妇人一般模样,面若银盘,也不过三十许,说话的时候嘴角还会露出两个甜美地梨涡,瞧着便有安乐慈祥之意,说到此处,她就叹了口气,“你那个母后,权力欲望太重,这些年硬生生把你压成了方正人,我记得你小时候,笑起来也如这孩子这般顽皮……”
朱翊钧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尴尬地笑意来。
乖官出宫后,就和陈惜微搭伴,说是找个吃饭的地儿,陈惜微忍笑,便给他介绍了得月楼,他们这才遇上了卢郭两女。
陈惜微爱美,口味清淡,而宫里头的菜,由于是时时刻刻保持温度防止贵人们要用,都是温火菜,用她的话说,咸味都炖到菜心子里头去了,实在不好吃,还不抵外头的菜。
这话要是宫内御厨们听见,怕是要泪流满面,你到酒楼里头就得老老实实等着人家上菜,宫里头说宣就宣,十二个时辰一刻儿也不得马虎,这能比么?
这就跟御医其实差不多,宫内御医,大抵开方子都是吃不死人的补药为主,虎狼之药是万万不敢用的,可是你能说御医全是没本事的废物么?
两人就说着些闲话,乖官对这位年纪不小的大姐姐有些畏惧,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对方是陈太后的侄女,虽然说他对这个年龄阶层的女性是格外有兴趣的,可正是如此,却愈发要注意,若不然出点什么事儿就不好说话了。
陈惜微大抵是明白的,可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好比跷跷板,一头高来一头低,乖官越是这般,她就越要故意去逗一逗对方,“你说,我这司记整日伴当着你,你得花多少银子请我?”
乖官干笑,“谈银子多俗啊!”
陈惜微似笑非笑,“那谈什么?”
两人眼神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候,外头一人匆匆进来,身材高大,一身褐色长衫打扮,却是唐三唐百户,匆匆走到乖官身边凑过去低声就说了几句话,乖官一听,脸色顿时一沉。
第432章 我看起来很像怪叔叔么?
话说锦衣卫百户唐叔同,一身便装打扮,匆匆到国舅爷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一番话,国舅爷脸色顿时就一沉,对面陈惜微察言观色,明知不该问的太清楚,好似管家婆一般,不清不楚的不像个样儿,可是却耐不住,依然张口问他,“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乖官心中憋着一把火,鼻腔哼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歉意对陈惜微道:“不是故意对惜微姐姐……那该死的太监……”说着,犹自忿忿,这也太欺负人了。
话说,国舅爷向来自诩度量的,这是为了哪一般?原来,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张宏在乖官出宫后不久,一身青衣小帽,做足了仆奴打扮,就跪在了仁圣皇太后仁寿宫门口,旁边一个随伺的小太监,抱着一摞高的奏章,抖抖索索脸色惨白,也陪他跪着。
这一摞高的奏章,全是弹劾郑国舅的,皇帝和仁圣皇太后叫他起来,张公公坚持不肯,只是请陈太后和万岁爷处置郑国舅,历数他一桩桩一件件违背祖宗家法制度的事儿,说道最后,泪眼滂沱,连连叩首,“奴婢不为旁的,只为这大明的天下……”便把脑门儿在宫门口磕得砰砰直响。
这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俗称的'内相',朝野交口称赞人送绰号'活菩萨'的,自从大太监冯保被贬到孝陵种菜,就数着他了,说个难听的,这位打个喷嚏,大明江山都要抖一抖。
如此这般的一个老好人,今儿却一身贱役打扮跪在太后宫门口,口口声声要有司追求拿办郑国舅,你说说,这得多大的仇恨?
笔墨至此,想必读者诸君便已明白,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才是真正的清流,清流中的翘楚。
清流绝不以胯下有没有小鸡鸡来论,像是这位张公公,生平唯一一件私事,就是拿银子早早地在寺庙给自己买了一块阴宅地,除此之外,那可真是施米施粥修桥铺路的主儿,历史上,他也是因为反对万历收矿税而跪在宫门口,活活饿死的。
不说胯下有鸟无鸟,以私德而论,这位张公公要甩天下读圣贤书的人八条街,羞煞那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
这么一个老好人,之前也是对郑贵妃抱有很大的善意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国舅爷能不生气么。
其实,这也不算突然,后世说起大明朝,总是'权阉当道,民不聊生',可实际上呢!绝不是那么一回事,大太监们把朝政打理得头头是道的,那也是稀松平常的,要知道能混到司礼监的太监,绝大多数都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而在内书房教这些小太监们读书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起码,那得是翰林院庶吉士才行。
你说这读书混到翰林院庶吉士的读书人,给人讲课,他能不夹带私货么?能不给自己这些名义上的弟子洗脑袋么?
这就像是后世的天朝,自小也耳染目睹,满耳朵都是'800万台湾同胞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等长大了,走多了,见识广了,自然也就不信了。
像是王振、刘瑾、魏忠贤那种,毕竟还是少数,再说个难听的,以九千岁魏忠贤为例子,他掌权的时候,辽东起码还没糜烂不堪,而等东林上台,就彻底完蛋了,所以不管谁的屁股底下坐着那把椅子,他在指责别人水深火热的时候,这种话,大抵只能听了玩玩,绝不能当真,就连后世扶桑侵华,它不也自称要'东亚共荣'么!
所以说,张宏虽然是胯下没鸟的太监,但他其实就是个不择不扣的读书人、清流,之前他抱着友善态度对郑贵妃,只是因为没触及到他的底线,可如今,却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
乖官是很生气,要知道,郑贵妃对张宏也是颇尊敬的,一口一个'容斋公',绝不等闲视之,而乖官更是把海运给了张宏百分之五的空股,别小看这百分之五,那可真是金山银海一般的利润啊!
国舅爷心说不就是看你历史上名声好,给你银子就指着你别碍事,结果你倒好,收了我的银子,还给我背后来一刀,死太监,真是太不地道了。
可张宏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收乖官的股子,心安理得,反正他也是拿了去做善事的,心理没压力,而如今他给郑国舅背后一刀,那也是如此,不然我下去了见着世宗和穆宗两代先皇,该如何说话?
听了乖官把事儿一说,陈惜微不由面上一紧,她久居深宫,自然晓得张宏的权势,虽然这位绰号活菩萨,最是与人为善,但并不代表这位就没有脾气,如今这位容斋公在太后和皇帝跟前如此,岂不是……她忍不住就起身,微急道:“我这就进宫去和太后她老人家说说……”
“没事没事。”乖官气了一阵子,这时候倒是镇定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就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参我么!
“我怕他来啃我的鸟!”虽然沉下了心来,可乖官依然爆了一句粗口,无它,百分之五的海运股子拿来喂狗了?自然要愤愤骂上一句才像个人,真要依然满脸笑,那个城府就可怖了,不像人了。
瞧他这副模样,陈惜微也算是看他一路走来的,晓得他估摸着心中有底,稍微放下些心来,却忍不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乖官吃这一记白果眼,忍不住有些讪讪然,在这么个美人跟前讲脏话,的确有些唐突了。
“惜微姐姐放心,你瞧我像是那做事没谱儿的人么?”乖官笑着起身一个肥诺,算是给她陪了个不是,“只是有些生气,漕运转海,我那上头可是给这位张公公百分之五的股子呢!真真是喂狗了。”
陈惜微横了他一眼,忍不住就打击他,“人家也没白拿你银子,有着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名头,谁还敢动你那么东印度公司的念头?”
被她这么说得彻底,乖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要知道,这天底下,不买他国舅爷的账的人,那可海了去了,可敢于对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不买账的,这个天下却屈指可数,所以说他那百分之五的股子却也不是白花的,那官场商场上头关门过节,方方面面,静官儿一句话,我这买卖里头有司礼监张宏公公的股子,那些官员有几个敢于阻拦的?他要是说,我这是国舅爷的买卖,固然有很多人买账,可是,恐怕就更多人要寻他麻烦了,别说国舅爷,哪怕是万岁爷,我还非得查一查你不可了。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绝大多数时候,皇帝的名号还真不如司礼监太监的名号好使。
这就是官场上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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