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龙眠_第一卷》第150章


他便连夜奔逃,在城外便见得家中火光冲天,自己经营了十年的事业便在那一把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之后便做了个流浪琴师,偶尔卖些手工做的乐器,一路打探那军阀的事迹。只知道此人最后识得时务,投靠了先帝,做了一方封疆大吏。
只因着开国有功,虽是贪奢极欲,但终究另有风险之人尚在,故而便对他网开一面,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先帝去时,他都位极人臣。
不过他自然也是聪明之人,从不做些个图谋造反之事,而一旦发生了此事,又是当即高举保皇义旗,故而新王对他也是多有依仗。
而贺兰老爹不过是一介草民,自己还朝不保夕,如何与这等能量之人,相提并论,又何谈将他抹杀替自己一家报仇雪恨。
故而他只得流落此处,便想要就此这般了却余生。
只是不曾想,前阵子他去株洲城一大户人家做个演出,却正巧遇上那家下人说道,那位大人不久便要入株洲城与潇湘府中人谈些机要事情。
他便上了心,他将焦凰琴取出,在其中置入一柄短剑,一如绮凤琴一般,琴匣剑胆,长虹贯日。
他觅得一个机会,混入了这潇湘府中,且领了个独奏之位,便正对着那客座。
那日,他将一曲《广陵止息》演来,他着一身长衫,取一张焦凰,周围环伺诸多潇湘府卫,他却是不惧。
只觉得指尖音曲,慷慨激昂,只听得来客如痴如醉,连那上首的潇湘府主都不由得为此击节称好。
待得一曲将毕,他快步往那客座冲去,手中取了焦凰,正待他将长剑碎琴而出,只听得身后已是兵戈之声大作。
他这才发现自己离得那客座尚有极远的距离,以自己这老迈之躯,恐怕还未走到那巨汉跟前,自己便已经血溅五步。
他只得将焦凰捧在怀中,单膝跪地,将古琴献出。
他两手空空,走出潇湘府阁,不由得流下泪来。
内里还传来,那几人觥筹交错的声响,他远远望去,只见得古琴沾了酒污油渍,似是哀鸣一般。他却只得快速离去。
沈约想起贺兰老爹说起这些话语之时,脸上愤恨与懊恼已是满溢,他却是劝阻不得,只能听他将此事一一道来。
前朝之人尚能东山再起,这识琴如命的匠人又是如何载得起这满腔的恨意与悲愤。
他从老人手中接过这册琴典之时,便应下老人,若是有生之年,道法大成,自是不顾这世俗礼法,也要让这等昏人知道举头三尺自有神明。
雷霆裁决并非单由上苍来定。
这老人方才止住了喘息,满脸惊诧地望着少年,只见得少年目光炯炯,神色不似作伪。
沈约仰着头望向天边:“天道昭昭,所谓义事是否是我一厢情愿呐。”他又想起道藏里头,自有一句:“天地不仁。”
这天道可当真是个难相与的主儿呢。沈约摇了摇头,只是此话一出,他自然也要竭尽全力去做,只望这恶人多活上几日,不然待得他道法大成,恐怕这壮汉已是一命呜呼了。
这便有些不合适咯,沈约想着笑了起来,踩在驴背上一探手,从林子里摘过一颗不知名的野果,用手擦了擦,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还未待得他细细品尝,这眉头已是皱在一块,他连忙将果肉从嘴里吐了出来,还将手中的果子也一并投入了附近的湖水里。
身下的小叫驴不由得哼哼了两声,看模样倒是极为得意,似是在嘲笑少年的冲动莽撞一般。沈约探手拍了拍驴子的脑袋,这头小犟驴反倒是从鼻孔里头喷了两口热气。
“你个小畜生,恐怕晚上便想要吃些个驴肉火烧了罢!”说的这小叫驴一身慌乱,四肢乱抖起来,差点便将沈约抖落到地上。
沈约连忙按住这发了疯的坐骑,嘴中却是嘟囔:“这到了洞庭,倒是没什么吃食,不如现在便去林中寻些个猎物,这过完冬的兔子,虽是不大肥美,但都有些嚼劲。”
说罢,便翻身下了坐骑,将小叫驴牵过一旁,拴在一株树前,自己提了宝剑,入了林中。
沈约之前便来过这处地界,更是见过有猎人小木屋,知道此处也是一处猎场,只是多的是些小动物,不似后山那般复杂。
第120章 若我南风不知意,遥对仙宫吹紫芝(十九)
他先是凭着记忆找着了那间木屋,从里头取了些陷阱工具,又去林中布置了一番,这屋中似是很久不曾有人来过,故而无论是器物,还是地上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这般也就不用担心有主人家跑来,责怪他胡乱折腾他的家什了。
他还在屋内找到了一个捕鸟的器具,便一并布置下去,自己却是在林屋之中打扫出一片空地。这处地界,若是说来,上次还不是他一个人来的。
他叹了口气,打量起木屋来,这木屋说是个棚子都不为过,屋顶是由着些茅草搭建而成,若是来了大风,恐怕这屋顶都得被掀了去。
“陋室倒也有安榻之处呐。”沈约倒是对这等屋子见怪不怪,他将一旁卷起的席子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便躺在上头,早春三月,凉风徐徐。
倒是见不得一缕风清,入得木宅来。
待得午间,他便起了身,去林中清点猎物,倒是凑巧,有了两只昏了头的兔子,与一只慌不择路的鸟雀,落了网。
他将他们收在笼中,悬在林外的小叫驴身上,便解了缰绳,又轻装上路。这一路柳明花红,碧波荡漾。
他倒是想这般景象,不为退去,若是百年来回,也偏生趣味。
只是这等盛景,纵使长路漫漫,也抵不过岁月流转,时光辜负。
洞庭之水,纵使千里,不足叹矣。
这一路走来,这一处大湖由那细小的河流逐渐开朗起来,待得他到了湖边,已是夕阳西沉之时。
那日头缓缓落入湖水之中,将整池碧水映得发红,似是沸水滚烫,激起层层碧浪。
金鳞向甲,抖擞一气龙虎。
沈约不由得心生感慨,身旁的驴子似乎也被他感染,昂昂昂的叫唤个不停。沈约远远地望去,只见得不时有鲤鱼跃出水面,往洞庭深处游去。
他坐在河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眼底却是迷蒙起来,似是瞧见了在湖海之内,似是有一座宫殿,就此漂浮海上。
里头有蚌女,鱼仙,也有夜叉修罗,虾兵蟹将。此处终日被清冷的光线覆盖,四处鎏金溢彩,无数龙眼大小的珍珠,在宫殿左右,随意摆放。
似是寻常人士的石子一般,若有宫娥不注意,便将珍珠踢起,来回滚动。
他站起身来,试着去湖中寻觅这般盛景,却被一阵风浪,溅起了无数水波,拍打在脸上,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盛景,已是不见踪迹,只有傍晚时分起了一阵烟波,将湖上风光悄悄锁闭起来。
“这洞庭湖当真是小姑娘,只是瞧了几眼,便将面纱蒙了起来。”沈约对着湖水不由得说道。
只是这处烟波,空空荡荡,倒也不见有人回应与他。也觉得这一来一回,腹中空空,便在岸边清扫出一块地方,堆砌上石头,又取来未曾被湖水打湿的干草柴枝。
在湖边生起火来。他从驴上将自家酿的土烧放下,先是满满地给自己湛上一杯。
放在一块石头之上,而后在驴子身上取下野味,跑到湖边,将他们宰杀,掏去内脏,去掉皮肉,串在木枝上放在一旁,待用。
他在湖水里头清洗了一阵,想了想,便将这身起眼的道袍脱了下来,放入行囊之中,而后只着了往日里穿的鸦青色短打,坐在火堆边上。
那衣服里头放着的书册也都整齐摆放在手边,最上头则是龙陵那日离去之时,留下的一册琴卷。沈约笑着打量了半晌。
最终只得摇了摇头,这开卷几字,他却是还能看懂,说是体谅沈约不识音律,便将此卷留下,此卷乃是他少时所作乐曲。
识丁的孩童,便可知晓其篇,只是沈约将他颠来倒去,看了几遍,还是毫无头绪,恐怕这些音律故事,都要识得他这张大脸了。
他看了一会儿,直觉得头昏脑涨,便将书页合上说道:“我恐怕,还不如那些个七岁识字的童子罢,你呀,恐怕是高看与我了。”
沈约苦笑着拿过一旁的道藏,又看了起来,这玄之又玄的文字,他虽是识得,但却仍旧被其中道理绕的云里雾里。
他连忙摇了摇头,觉得这般看书,恐怕不多时便没了兴趣,他站起身来,借着篝火火光,在湖畔,高声念起经卷来。
“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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