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铃诀》第216章


他除了紧紧抱着她,似呼喊,似乞求,再无力能阻。
“铃儿……铃儿……不要……不要成魔……不要这样……”
泪水与雨水一起砸落,云诀抱着她一时竟如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颤抖难歇,满面都是悲抑与痛心。
涌血的喉中是倾世难承的砌骨痛彻,无力悲绝……
不要成魔……
不要……离开师父……
双目轻阖,血泪流尽,益铃在他怀里笑,痛彻心扉地笑,仰天一声悲啸,声嘶如鬼哭,哑然如滞血。
狂暴的煞气陡然不可婉转,生生将云诀震开数丈不止,吐血倒地,声嘶力竭:“铃儿不要——”
黑芒从周身耀起,瞬间将瘦小的身子淹没。益铃呆呆地瘫坐着,哭笑不止。
呵呵……不要?不要成魔?
她一声轻笑,所有的悲伤欲绝刹那间全部冰封冻结,益铃慢慢抬起头来回望住他。
再不笑,也再不哭。
目中极静、极清、也极寒,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冷,竟再看不出其它意味。
众人望见,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竟似比方才更寒于心。
血红色的光残烈地从丹田处迸出,转瞬寂灭四散。
“铃儿!!”
群仙惊惧。她竟凭借煞气自己冲开了封印?!
此子,究竟是何人?!
天魔之身已覆,魔元凝集入体,乌黑发丝一寸寸变作雪白,双眸窒血。益铃缓缓站了起来,全身是血,湿透淋漓。
可是,不止,还不够……
千白望着她,阖目一叹。
一怒便成魔,有爱则为神……
如果爱潜于心,恨彻天地呢?
风起云涌,大地蓦然颤动起来,日消隐而去,月蚕食昏暗,一点点变作全黑。
月食过后,雨雪冰凝成幕布天帘,清光流溢,骤然碎裂四散,一道白光从天极降下,山河动荡,四海倾涌。
漫无边际的赤霞积聚浮现,伴黑月而生,云海之际,满天赤墨。
白光忽裂,破灭成漫天晶尘,最后集而凝起,全部飞向了天空中那一颗降世魔星之中,瞬间亮彻,耀甚星子。
益铃麻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天地穹苍,一动不动。额心一点墨纹,骤然亮彻,白光瀑体而出,哗然如滞。雪白发丝又从根部一寸寸变成墨色,黑如冷夜,只是临底又停歇止住,十墨一白,异仙异魔。
周身耀起极为尊冷的墨赤之芒,伴额心一圈离尘静白,陡然至圣而隐伴戾煞之气,光华寂灭,一世终成。
众人惊绝,不可置信地震在原地,看着红墨之光刹隐,光雾散尽,如巨大的帘幕缓缓撕裂开来。
那原本瘦小的身子如忽然承负了千年万年的岁月一般,馥郁冰冷,竟慢慢成熟长成而变得靡丽绝肆起来,清绝美绝又戾绝的双眼飞挑成刹,双眉含雾,精致孤绝。
长长的墨极流光的长发凌空飞舞,底下三寸又全部截断成冷雪之白,缓缓散落,垂顺如银河墨羽,青稚绿衣早已不覆,周身如墨,赤纹张扬,凌乱而毫不遵从章法地缭刻在华丽长衣之上,珠玉流苏,环佩如血,非墨既赤。
便如她冷白若雪精致绝伦的一张脸上,尊极冷极的那一点墨色朱砂一般。
云诀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血和雨混在一起染彻白衣,惊绝的目中一片死寂,滞血凝声。
千白叹,神界有缺,择就此子,天不同覆,地堪同载:“魔神终于归位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爱恨成湮
长长的华丽却冰冷的赤墨长裙拖曳在地,散开如绝莲,额心墨迹清绝,却是透着极尽圣白孤冷的光。
一眼望去,明明美得万物失色,却又令人直感绝望刻入骨髓,仿佛看着用黑暗凝成的血珠,静静冰封在了千万年的寒川之中,遗世独立,非人非物,不近尘息。
她极静地站着,无声无息,犹如死物,犹如冰雕。
赤光如血,黑月冷凝,一点点在她绝世再现的面容前隐灭寂淡。
绝谷无声,一片彻寒冷凝。异景慢慢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苍冥震然未醒,便见群魔目中激荡颤簌,抖一瞬,已全部跪倒在地。
群仙惊愣,怔然未动,只是那人缓缓回首,睥睨世人般通透冰冷的目光淡淡扫过之际,竟身不由己地朝着她跪伏了下去。
“拜见……魔神……”
并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承负了什么,神识清明得能望得见听得见千万里之外,所有人与鬼,仙与魔的耳语轻声,花开花落。可是心里只能觉到空空淡淡,似乎世间一切都在眼中却也都已远离了自己,变得通透有理却不再重要。
眸中那么空,那么清静,似已放下了一切,逝去了一切,淡漠了一切。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仰望着赤纹远去的天空,黑白发丝风雪中轻轻舞动。
目中极尽空冷寂静,通灵剔透一如血滴,只是所有人见了,都只觉得心被抑制着、周身如在冰窖里一般的冷。
美得冷,寂得冷,空得冷。
“……娘?”
“……小益?!”
“……铃丫头!”
许多的轻唤呼喊充斥在耳边,却扯不动神经动弹一丝,好像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符号,收集在心上,堆放着,无动于衷着。
铃儿……
风轻轻拂过,冰冷如霜。
明明没有唤出口,她却仍然听见了。似迷茫似疑惑,似心疼似不解,只是终于扯动了万万年的心绪回到现实,回到这一具名叫益铃的身体里边来。
于是刹那间那么多苦痛那么多悲哀一起朝她涌来,伴随着幻影一般的记忆一张张呈现在脑中。
她看见自己历尽艰辛来到蓬莱,正山大殿上拜他为师,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脚步远离尘世烦忧,只伴着他在止水峰上一心一意修行着。
后来遇险,后来身陷囹囫,她为了救他成魔,玄铁链、灭魔锁、寒冰牢,他伤她一剑,她没有怪他,三年离别,她回来见他只为救他,后来解蛊,后来内毒难控,致使仙魔战起,血染蓬莱。
她被他压在寒海之底,寒冰牢内,生即待死,死后再生,日日濒死,犹如凌迟。
一过百年。
然后重审罪责,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忘记一切,心如赤子,真的成了他眼中本应所求的一个孩子。
只是有些事发生过便是发生过,纵然遗忘也无法磨灭。
她为他所受的苦似乎终于动摇了他为仙的心,然后一步一步沉沦,因缘会际,终致元宵前昔犯下大错,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甚至有了他的孩子。
然后赤子之心也因他而沾染了情丝,也许她从来没能忘掉自己的心,于是情理之中她又一次飞蛾扑火、毫不自知地爱了他。
恢复记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弃置了前尘所有的苦与痛,满心无求地伴他一侧、陪在孩子身边,哪怕这一世他仍旧只是师,她仍旧只是徒。
可是一切都是幻像。
上天从来残忍,她与孩子,生不同存。
她求他再信她一次,成魔往覆,她必不负他。
可是他没有答应,她的心再一次伤痛迷惘,她不懂他的隐忍和大义为先,只是敬他尊他,可是依旧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他。
被迫离开蓬莱,流落人间,她每一日都在他的魔预与漠弃中迷惘挣扎,心一次次痛过之后又难以抉择。
后来真的应他之言,放手漠弃,只是遇到小夕之后,却又再也狠不下心。
是他与她的孩子,怎样来漠弃?
知道那一刻起,早已倾尽了心力,是她的骨,是他的血。如何会不爱?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明自己爱它们如此之深的心境,可是真的舍不得,怎么能舍得?
做不到背他成魔,她只想他好好的,他们的孩子好好的,即使她不在了,他的身边也不会那么空冷和寂寞。
不管是否漠弃,不管有没有魔预,既然不能成魔,至少让她自己选择,为了孩子,或生或死。
她从来不曾求过什么,只想要它们活下来,带着她对他两世的爱,伴他左右。
可是即便爱到如此卑微,退到如此地步,他仍旧不能明白。
也不能懂她。
何等的理智,又何等的残忍?
何等的狠心,又何等的麻木?
只一剑,便断了她所有的想望,他竟然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亲手,杀了他与她的孩子。
纵然知道他一向决绝,可是这样通透到麻木的心,她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信了他,所以失了最后能活着的心。
他竟然残忍到,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她?
不允她成魔,竟也不允她用自己的方式来爱自己的孩子。
师父……师父……因为一句师父,他能全然不顾她的感受,自己独自决定一切,生与死,不容违逆。
即便那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是他的,也是她的。
脑中那样昏乱麻木的瞬间……她看见当年自己在这绝谷里抱入怀中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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