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铃诀》第231章


……
残絮横飞,厚雾浓霾,绝天印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仙袍鼓舞,魔裳猎猎,墨色与白色占据云天半壁,仙魔妖鬼,无处不是,对恃相望,都极静地候着。
墨色的身影由远而近,不知是谁惊唤一声,霎然间所有人仰首去看,一片灰蒙迷漫间那墨衣横煞、孤戾绝天的人,缓缓于云海之处安静踱来。
青丝如墨,带雪飘然,长衣孤曳,赤纹流狂。
她一双如血般剔透无尘的红眸望过天地,额心墨砂孤零,映面而尊,华美长衣流动若舞,慢慢滑过天际。
所有人都屈身跪了下来,不由呼声道:“感谢魔神顾念六界,苍生性命,于此大限之日及时归神。吾等感念神尊之仁,必、终生敬之。”
漫天飞絮,残叶枯枝。
她空望着前方,目中平静而宁和,没有一丝波澜,步步踱来,神息如水漾开。
九天漫漫中诸天万魔跪地不起,全部颤身呼声不止:“魔尊——”
无路可去,无路可回,上天之意,一生之数。
她静静穿过满跪于地的妖鬼仙魔,一步步走向那通连神域的不归之路,目中孤戾,无尽苍茫。
仙魔两界,那些曾经相近的曾经熟稔的,望着她,满心疼涩。
“小益……”
“娘!”
“铃丫头!”
只有当这些称呼一遍遍唤出时,她才知道,她还在这世上,有着这么多爱她、关心她的人,不舍她的离去……
“益铃师妹……”
“小铃……”
“破铃——”
回首望,一百多年走来,那些温暖的亲近的面孔,紧紧凝望着她,呼喊落泪。
木然空蒙,心那么近,又那么空。
爱她的,不舍她;她爱的,逼她走。
即便不愿承认,可是心仍旧还是会刺痛。
你不会知道,当你为了这个世界放开我的手时,我为了你,放开了多少爱我的人的手。
……为你一人,举世还无。
万物空蒙中,神光引一点一点凝聚现出,清辉如华,白光似雪。
静静拂照到她身上。
长睫轻轻垂下,她望着面前所有人,凝眸,空然笑。
绝世惑心,无声无言,无念亦无心。
当我真的要离你,才明白,多少人的爱与关怀,竟都不及你一言一行……
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那样执迷不悟地认定,唯有你,是我的亲人,爱人,此生最难舍去之人?
血色终篇红尘湮灭,半生依恋终归尘土。
神光引下,独属于魔神的云道生成,魔阶神云,静静浮现,一望无尽,飘渺无垠。
举步踏上的一瞬间,一阵极强的寒冽仙气忽然从后迎来。
不由呆怔住。
云天之上,诸仙猛然惊声:“……仙尊?!”
所有人惊震于心,全部回头来呆呆望着那纤尘不染的身影,静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众人面前。
果真如青沙天尊所料,他真的为此子所救,已然复生无恙?!
惊望不已,无言以对,久久,又只能全部重新望向了神阶之前的那子,心里隐隐难言。
若非仙尊之意,她可还会收敛煞气就此归去神界?
长天青望着云诀,满目震惊,再看益铃一眼,已然无话可说。
他看着她。
她怔,却始终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呆愣而不安地看着这对师徒,这对……夫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心慢慢死寂。
“保重……”
她哑声低喃,极轻的一声散却在风里。
墨衣扬起,如不曾希冀不曾受影响般踏上神阶。
而他仍只是看着她,眼中全不见两侧之人,白衣无尘,什么也未说,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忽然立在了云天的雕塑。
千白无声一叹,还好他还好好的。
一步一阶,长衣轻曳。
一步一阶,流纹似血。
漫天繁花中,他就那样站在彼岸,安静地,生生麻木地看着她步步远去,目中一点一点空茫。
那样灵透到冰冷的身影,多么像冰牢内、风雪中、止水殿前,她满心信任地向他靠近,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时,那样的纯粹、和无念……
“师父,它是你的灵兽吗?”
“师父!你找铃儿?”
“师父!你只三年就度过回婴期啦?”
“师父……你是在等我吗?”
“师父……要是铃儿认为该做的事是错的呢?”
“师父不用怕,尽管替铃儿决定就是。”
“我知道的师父,今生今世铃儿永远呆在止水峰上,陪伴侍奉师父一辈子!”
“师父,铃儿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师父,师父,让他捏一个你给铃儿好不好?”
“……铃儿想永远陪在师父身边。”
不想回忆不愿回忆,可是那些话那些场景,一幕幕涌出,难以控制……
连闭上眼都不能做到,四周一片都成空白,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麻木而冷心,就像七日来每一次闭关被障梦纠缠不能突破,一边吐血一边坚持一样的残忍和麻木。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师父死!宁死也不要!”
“……是铃儿说错话了,师父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一个人活!师父不走铃儿也不走,师父死铃儿也死!”
“师父,我们回去吧。”
“师父!不要丢下我!”
“师父放心,铃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半句都不违背。”
风那么冷,心那么空。天地昏茫。
“来世……来世……好……好……师父,我会记得的,铃儿会记得的……会用我无边的岁月,来等你给我、一场来世的相见。”
“……你再与铃儿拜一次天地……可好?”
“天地为鉴……魔神益铃,今此立誓,生生世世,与他为妻,执等千年,静候万载,神不灭则志不移。”
“……归神罢,铃儿定用一生、来等你我来世。”
白衣隐隐的抖,不知为何而颤簌。
云天之尽,那个已然不再瘦小,却同样纤细的身影,那个从来依恋,宁死也不愿放开他的手的孩子,正一步步,被他逼着长大……
“仙尊……”
“仙尊!”
“仙尊,她愿归神,苍生之幸。”
“仙尊,以仙之力,教化魔神,实乃仙尊之能,用心良苦……”
飞花如雪,纷落如泪。
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窒息一般的感觉不到……
“……师父,如果长大意味着离开你,和看你死……那铃儿永生永世……也不要长大。”
咸腥入喉,温热突兀,与这原该是喜的归神之景太不相称,也几乎来不及咽下,他微抖着白衣,突然那样恐惧和慌乱地一步步往后退。
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想逃?
而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违背初衷,不顾一切地赶来?
当他自认为背负的罪孽应该偿还,逼她逼自己放手以此来尽力弥补时,他为什么会迷茫?
当她被他逼着离开,所有的一切按照他所想要地那样平静而安稳的进行时,心为什么会那么痛?
痛到麻木……
是不能明白还是不想明白?她爱的多卑微,而他,又有多残忍?
麻木空洞的眼中,陡然漫天飞雪。
他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瘦小身影满心无念地向他跑来,逆着风雪,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然后弯起眉眼,满是依恋地单纯笑开。
他看见自己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一点点用力,抽走了她好不容易握住的他的手,然后漠然转身,慢慢离去,最后留她一人呆呆坐在雪中,满脸是泪。
他看见转身轮回间,白衣化入雪中,那个其实从未长大过的孩子,委屈地抱成一团,就那样被他、被整个世界遗弃,一个人孤零地瘫坐在风雪中,嘤嘤地哭泣。
怎么舍得?
怎么承受得住?
这样心如刀绞的疼痛,才清楚地让他明白,那一份了然于心却一再被他漠视,用苍生大义来压制的爱,其实早已入骨。
心疼她一次次被逼走在绝路之上,舍尽自己的一切,只为护他安好。
心疼她受尽苦楚,默默忍受所有伤痛,从来不怨不忿不悔。
心疼她怎么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他,忘了疼,忘了痛,甚至忘了自己。
“只要你安然,铃儿再无牵挂……”
默然离去,就那样无念亦无怨地缓步走向尽头,可是为什么每一步神阶,都有无声滴落的泪?
那鲜红熠熠,转瞬即逝,却仍旧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
神光瀑溢,光引已尽,空中蓦然扬起一片残血颓花。
她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静静立在神引下,默默走,默默成全。
她爱的那样纯粹,纯粹地让他承受不住。
血毫无预兆地涌出,咽下,麻木而机械,只有心,锥心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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