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轮 1 世界之眼》第2章


他的吼叫撞击着墙壁。因为他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被自己的双手玷污了。他抓扯着自己的面孔,仿佛要将他所做的一切撕去。无论他的视线移到何处,映入眼帘的都是一具具尸体——被撕碎、斩断、烧焦,或者被吞入岩石的尸体。所有这些失去了生命的面孔都是他认识的,都是他所深爱的:童年时就和他在一起的老仆人与朋友,在漫长的岁月中与他并肩作战的忠实战友,还有他的孩子——他的亲生儿女。他们都躺倒在地上,如同被毁坏的木偶,永远不会再动一下。他们全都是被他杀死的。孩子们的脸在向他发出控告,空洞的眼睛仍然在问着为什么。而他的泪水无法回答他们。叛徒的笑声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淹没了他的嚎叫。他无法再去看这些脸,承担这样的痛苦。他绝望地向真源伸展,碰到被污染的阳极力。他开始穿行。
他周围的地面平坦空旷。一条大河从他身旁流过,河道笔直宽阔。他能感觉到,方圆百里内荒无人烟。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孑然一身的男人,没有任何活着的人比他现在的处境更孤单了。但他逃不开回忆。那些眼睛从他意识的空洞中涌出来,紧盯着他。他躲不开它们:他的孩子们的眼睛、伊琳娜的眼睛。泪水在他的面颊上闪光,他抬头仰望天空。
“光明啊,原谅我!”他不相信真的会得到原谅。但他还是向天空高喊着,乞求着他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光明啊,原谅我!”
他仍然接触着阳极力,那推动宇宙、让时光之轮转动的男性力量。他能感觉到污染漂浮在阳极力的表面。那是暗影在反击中造成的污染,是毁灭世界的污染。这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傲慢地相信男人能够与创世主比肩,能够修复被破坏了的创世主的造物。他的傲慢让他有了这种结局。
他深深地汲取真源,绝无停顿,就好像一个干渴欲死的人。很快,他就导引了超越自己极限的至上力。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仿佛已经燃起火焰。但他强迫自己汲取更多,似乎是要把所有至上力都汲取进来。
“光明啊,原谅我!伊琳娜!”
空气变成了火焰,火焰变成了液体的强光。从天堂上倾泻而下的光会烧焦所有看到它的眼珠。它淹没了路斯·瑟林·特拉蒙,穿透了地壳。被它碰到的岩石瞬间变成了蒸汽。大地抖动着,如同一头痛苦至极的巨兽。只是一次心跳的时间,那道连接天地的光柱消失了。地面却如同风暴中的海洋一样剧烈翻涌。熔岩一直喷到离地五百尺的高空,大地在呻吟中隆起,将熔岩喷泉推得越来越高。从北到南,从东向西,飓风咆哮而至,将树干如同枯枝一样折断。隆起的山脉在自然的尖叫与嗥吼声中向天空直冲而去。
最后,狂风停寂,大地仍然在一阵阵颤抖。路斯·瑟林·特拉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原先他站立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几里(注:“里”是时光之轮世界中的长度单位,一里等于一千幅)高的巨峰,熔岩仍然从峰顶的裂口中汩汩流出。宽阔、笔直的河道被推向旁边,形成弯曲,河道一分为二,中央出现了一座长形岛屿。高山的倒影几乎就要碰到那座岛。黑色的影子跨过大地,如同一个险恶的预兆。片刻之间,一切归于沉寂,只有大地仍不时沉闷地隆隆作响。
岛屿上空气波动,一团光芒逐渐凝聚。黑衣男人出现在那里,盯着直冲天际的火山。他的面孔因为恼怒和轻蔑而扭曲着。“你逃不过的,龙。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直到时间的尽头也不会结束。”
然后,他消失了,只剩下那座高山和那个岛,在等待着。
第1章 空路
时光之轮旋转不息,岁月来去如风,世代更替只留下回忆;时间流淌,残留的回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同一纪元轮回再临时,神话也早已烟消云散。在某个被称为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时光之轮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它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风起于永远被云雾缭绕的高山之间。这些高山也因这片云海而得名。风向东吹去,越过沙砾丘。这里曾经是一片大洋的海岸,那已是世界崩毁前的往事。风吹进两河,穿行在被称作西林的茂密丛林中,从两个人身边掠过。这两个人照看着一辆马拉的大车,沿一条被称作采石大道的路向前走着。春天本应该在一个月以前就到来了,但这阵风仍然挟带着刺骨的寒冷,仿佛天上就要飘下雪花的样子。
风吹起了兰德·亚瑟的斗篷,又翻卷过他的褐色羊毛长裤,将斗篷吹得在他身后飞扬起来。兰德希望自己的外衣能更厚实一些,或者出门时多穿一件衬衫。有一半的时间,当他竭力想用斗篷裹住身体的时候,斗篷都会钩住他腰间的箭囊。用一只手拉住斗篷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他的另一只手还要拿着长弓,弓弦上扣了一枝随时准备射出的箭。
一阵强风将斗篷从他手里吹走,他看了一眼走在褐色长毛母马另一侧的父亲。看到谭姆仍然在那里,他感到一阵安心,却又立刻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愚蠢。只是今天实在与其他日子有些不同,寒风一阵阵地吼着,除此之外,大地却仿佛覆压了一种沉重的寂静。车轴轻微的“吱吱”声也显得刺耳。没有鸟雀在林间歌唱,没有松鼠在枝头窜闪。虽然兰德也不相信会有——这个春天实在是太寒冷了。
只有经冬不凋的常青乔木还保留了一些绿意。树干之间,经年的荆棘缠绕成一团团棕色的罗网。所剩不多的野草丛中大多是一片片荨麻,或者是其他生有尖刺的植物,还有一些臭甘菊,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就会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树冠的阴影中仍然残留着片片积雪。惨白的太阳悬挂在东边的树梢上,光线暗淡,仿佛被混进了阴影。这是一个沉郁的早晨,只能让人有不好的念头。
兰德下意识地摸着扣在弓上的箭。只需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能将这枝箭的箭羽拉至腮边,把它射向目标。这是谭姆教他的技艺。这场严冬非常可怕,即使是最年长的村民也不记得以前有过这样的冬天。而山里的冬天一定更加严酷,狼如果忍受不住严冬,就会潜入到村里来,咬穿羊圈和畜棚,叼走羊和牛马。熊也会来抢羊吃。村民们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见过熊了,但现在的夜晚已经不再安全。人和羊同样会成为猎物,甚至太阳还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也会有危险发生。
谭姆以稳定的步伐走在贝拉的另一侧,将长矛当作行路手杖,完全不在乎冷风将他的斗篷吹得像旗帜一样飘扬起来。他不时会轻拍一下贝拉的肋侧,催促它加紧脚程。谭姆有一张宽脸和厚实的胸膛,在这样凛冽的寒风中,他就像是漂浮在梦境中一根岿然不动的石柱,是这个虚幻的早晨中的唯一真实。他的脸已经被日晒风吹刻上了许多皱纹,头发也变成了灰色,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青丝,但任何激流仍然无法让他的脚步紊乱分毫。现在他漠然地向前走着,那种神情仿佛是在说:熊也好,狼也好,养羊的人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而且它们最好不要挡住谭姆·亚瑟去伊蒙村的路。
兰德心虚地向自己那一侧的森林中观望了一阵。谭姆的态度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他比自己的父亲要高一头。实际上,他在两河个子可能是最高的。除了肩胸宽阔以外,他和父亲几乎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他的灰眼睛和略带红色的头发是遗传自母亲,这是谭姆告诉他的。兰德的母亲不是两河人,除了微笑的面容之外,兰德对母亲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但他仍然会在每年的立春日和阳之日将鲜花摆放在母亲的坟前。
大车上放着八大桶苹果酒和同样是苹果酿制的两小桶白兰地,经过一冬天的储藏,它们变得更浓烈了一点。每天,谭姆都会将同样分量的酒送到酒泉旅店,供立春节使用。今年春天,他早就答应,即使是野狼和严冬也照送不误。不过他们的确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去过村里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即使是谭姆也很少远离自己的家园。但谭姆已经承诺过要送酒到村里,虽然他不得不等到立春节前夕才兑现诺言。遵守诺言对于谭姆非常重要。不过兰德很喜欢离开农场,几乎像参加立春节一样高兴。
当兰德向树林中观望的时候,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油然而生。他耸耸肩,想把这个念头甩掉。树林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声。但那种感觉反而越发强烈。兰德感觉到手臂上的毛发在一阵阵颤栗,仿佛皮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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