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第77章


她怔了怔,仿佛是在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几不可闻:“见微,你说到底是世事无常,还是人心易变,从前义结金兰情真意切的姐妹,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
云州,苍梧城。
苍梧城主府最深处的院落,重重暗卫看守在四周,注视院内院外的一举一动,乍看上去是防卫周密,经年累月下来却不如说是囚禁更为恰当。
苍梧城城主方婧慈掩着嘴闷咳了几声,在寂静的佛堂里显得咳嗽声尤为撕心裂肺。
侍女林娘跪坐在她身侧,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劝道:“城主,还是吃药吧,再这么下去,您受不住的。”
方婧慈放下手中抄写佛经的笔,只木然地摇摇头并不应声,抬首看着堂上供着的两个牌位,眼里微弱的一点光亮霎时黯淡下去,垂着眸子站起身来在香炉内上了柱香。
林娘不敢打扰,只默默收拾了抄好的佛经,静静伫立在一旁。一直等香燃了一半,方婧慈才回过神来,僵着身子朝外院走去。
她走了一路,就低声咳了一路,伸手撩开外间的隔断珠帘,一时不察直接撞到了来人身上。
“怎么又没吃药?”方鸿祯扶了她一把,顺势握着方婧慈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象,本就皱着的眉头愈加紧了几分。
方婧慈猛地从他手里挣出来,退开三步之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外厅里不自然的气氛还未来得及彻底僵硬,她却又掩着嘴咳了起来。
方鸿祯忙走上前,手抚在她背上,温热的内力顺着他掌心没入方婧慈的经脉,闷咳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方鸿祯脸色稍霁,朝一旁的林娘吩咐:“去煮药来。”
林娘恭声应是,疾步走了出去。
方婧慈又一次推开方鸿祯的手,从他怀里移了出去,冷淡道:“我不吃,不用白费功夫。”
方鸿祯皱着眉刚要说话,方婧慈忽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里带着讽意:“怀泽城出事了?你居然舍得回来?”
方鸿祯显然不欲多提,稍稍掩饰了两句。
方婧慈嗤笑一声:“修然怎么没回来?莫非是他出事了?”
“没有。”
方婧慈闻言只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眼眶却泛红盯着方鸿祯,哽咽着半讽道:“方鸿祯,你活该,我多少年前就和你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偏不听我的。方修然是不是出事了?”
方鸿祯只错开视线,沉默不语。
方婧慈半哭半笑,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砸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勉强拼出句话来:“那就、就让他死!我方婧慈宁愿从来没有这个儿子……”
“婧慈!”
方鸿祯厉声打断她的话,林娘端着药低头走了进来,微躬身停在方婧慈身侧,方鸿祯指了指托盘上的药:“修然没大事,你先把药吃了。”
方婧慈别过脸去,一伸手推开药盏,语气强硬:“我说过我不吃。”
药在推搡间洒出了些许,方鸿祯无可奈何,余光忽然瞥到桌上的佛经,眯着眼睛声音微冷:“你若是不吃药,以后这佛经也不必抄了,人都死了,再多的佛经也没什么用。”
方婧慈愣愣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视线在佛经和方鸿祯之间转了几转:“我是给谁抄的……滚!给我滚——”
“你把药喝了。”方鸿祯只肃着脸,将手放在了桌角的佛经上。
一旁侍立的林娘欲言又止。
方婧慈一把端过托盘上的药盏,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连药带泪几口闷了下去,素瓷药盏被重重砸在方鸿祯脚边,她颤着手指着门外:“滚,我不想见你。”
方鸿祯叹了口气,终还是走了出去。
他背影消失在门外的一瞬,方婧慈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她几乎分不清是药苦一点还是心里更苦。
林娘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又收拾好地上的狼藉,试探着问:“城主,佛经还奉到城外佛寺吗?”
“奉,这么重的杀业怎么能不奉,我自己去。”方婧慈擦干脸上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可……”林娘话还没说完,方婧慈就已经走出了门外,林娘顾不得再劝忙追了上去。
然而还未等她们走出院落的外门,树上就跳下来几名暗卫拦在方婧慈身前,抱拳恭敬道:“城主,武尊吩咐过,不许您踏出院门。”
方婧慈气极反笑:“到底谁才是苍梧城的城主?”
“是您,可是……城主恕罪,武尊有吩咐。”
方婧慈在原地站了半晌,连说几个“好”字,从怀里摸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颤着手朝地上重重砸了下去。
林娘哭叫着出声,跪了下去,忙将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的玉佩捡起来,拉着方婧慈的袖子急声喊道:“大小姐,可使不得啊!”
方婧慈甩开她的手,将手里消灾祈福的佛经狠狠一扯,却没能撕得开,索性撒开手扔在地上,一脚重重踩了过去。
她心里升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的无力感,三十年前她什么都做不了,三十年后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佛堂里,牌位上的两个名字一直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在诉说多年前的旧事。
姬无诉樰,妫海燕岚。
这一夜,云州苍梧城忽然下了很大的雨。
作者有话说:
【1。】师娘就是站在漓山食物链顶点的人,不为什么哈哈哈。她之于他们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2。】妫海燕岚就是现在的燕折翡,不用多解释,姬无诉樰是楚珩的生母。
【3。】两代人的爱恨。方婧慈在前文第四十二章 提到过一次,她是上一辈的故人。方鸿祯这么在乎方修然,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儿子天资优异,更重要的是因为方修然和他母亲方婧慈长得很像。
第71章 贵妃
南山佛寺位处宁州最南,是大胤最负盛名的朝佛圣地。道高德重佛缘深厚的大乘佛修无矩大师,就是在这里参禅数十载,最终悟得一丝佛法真谛,广布德泽无边。
南山有最雄伟的寺庙,最古老的经文,最庄严的佛像,最盛德的僧人,也有最虔诚的朝拜者。
燕折翡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从忘归大师手里接过佛香,恭敬插入香炉中。
彼时正值三年一度的南山佛会,九州四方的得道大师都从各地赶来汇聚于此,参禅论佛,广开法会。
在这样难得的好时候,南山内寺却罕见的寂静空旷,往日络绎不绝的朝拜者也寻不见踪迹,燕折翡与忘归大师走在山林间空无一人的小道上,随手拨开垂到身前的柳条,燕折翡笑道:“当朝太后要来礼佛,南山内寺提早就戒严了,若不是惜朝暗中帮忙,我进来倒还要废上一番功夫。”
忘归却摇了摇头:“佛寺接到了懿旨,太后不欲铺张,吩咐不必戒严一切从简,只是南山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早将内寺戒严,只在外山寺院待客。”
燕折翡唇边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小心谨慎再好不过,也免得轻易牵连到南山佛寺。”
忘归知道她言下之意,佛门之地染血到底是对佛不敬,他不禁侧头看向燕折翡,眼中浮现劝阻犹豫之意,欲言又止。
燕折翡对上他的视线,眼里寒芒点点,不容置疑道:“不用劝我,她必须要死,你知道的,这是砚溪钟氏欠洱翡药宗的血债。”
不等忘归回应,她忽然又抿唇一笑:“在佛门待久了,惜朝骨子里都沾染了慈悲佛性,对过去的事也不再执着了。”
忘归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执念太深,终生都会为之所困。”
燕折翡摇摇头:“放不下了,也不能再回头了,佛不渡我。”
她折下手边一枝柳,笑着递到忘归手里:“就此别过吧,你从来都不认识也没见过燕折翡。她要做的事情你不知道,更与你没有干系,忘归大师只是来此论佛的宜安寺方丈。”
她凝视忘归的双眼,顿了顿又道:“师兄再帮燕岚最后一次吧,以后清和再去宜安寺,不要向她提起千雍境主,她的母妃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改变。”
千雍境主燕折翡不能认识宜安寺的方丈,否则很多事都会牵连于他,她也很久没叫过他“师兄”了,忘归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接下那枝柳。
燕折翡朝他一笑,转身朝佛寺禅房走去。
忘归回头凝望着她的背影,到底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眶喊了一声:“燕岚——”
燕折翡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柳寓别离,忘归心里忽然涌上难以抑制地悲恸,他猛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曾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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