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贺忍法帖》第30章


伊贺阿幻的老鹰,一路上都陪在一个妖艳的女子身旁。过去虽然有专门靠养鹰为生的猎人,但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和老鹰同行,众人却是头一次见到。——不知是谁,操着一口江户口音,试图上去套个近乎,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搭话的人不禁面色苍白,恐惧得退了下去。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坐在该女子身边的男人。——此人的皮肤上带着粘液,长满青绿色的霉菌,无论怎么看,都像刚从水中打捞上来的死人一般恐怖。于是,众人都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转而专心致志地去欣赏难得的海景。不过,惟有那只老鹰,从一开始就不停地扇动着翅膀,时不时地在众人的头上掠过,给众人的心里投下一缕阴影。
不用说,这一男一女就是朱绢和雨夜阵五郎。老鹰之所以没有和胧在一起,是因为刚一上船的时候,天膳就让胧把老鹰委托给朱绢照管的缘故。
“阵五郎大人。我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是不是胧大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绢示意雨夜阵五郎注意船舱附近的响动。
坐在雨夜阵五郎和朱绢这里,由于货物的阻隔,既看不到船舱的入口,也看不到筑摩小四郎的身影。
“什么事?”
雨夜阵五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集中在乘客们的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阵五郎大人,你在数什么?”
“只剩十九人……”
阵五郎小声地说。
“十九人?”
“乘客只剩十九人了……”
“嗯?”
雨夜阵五郎似乎才回过神来,
“朱绢大人,除了我们之外,乘客应该有二十人才对。”
“这样说来,有一个戴斗笠的男子不见了。”
朱绢巡视了一圈乘客以后,对阵五郎说。
最初登上客船的乘客当中,确实有一个戴着垂巾斗笠的男子。垂巾斗笠用菅茅编织而成,斗笠的周围垂着茜木绵。那个时代,经常可以看到戴着这种斗笠的乞丐。朱绢记得那男子还是一个佝偻,背上长着一个大肉瘤。或许是出于自卑,那个男子故意把脸藏得很深。而现在,不论是佝偻,还是垂巾斗笠,都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阵五郎站起身,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在货物堆中巡视。突然,他大声叫道,
“哎呀!”
“斗笠在这儿!”
斗笠之外,那个男子的衣服也堆在一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圆滚滚如大皮球一般的破布包袱——唯独不见了那个男子的踪影。难道说,他脱光了衣物,跳到海里去了?
“不好!”
阵五郎一声大喊,朝着船体中部冲了过去。朱绢脸色大变,也跟着阵五郎追了过去。
雨夜阵五郎和朱绢跑进船舱的时候,正好是上面提到的那只奇怪的手腕,正要在胧的脖子上收紧之时。由于雨夜阵五郎和朱绢的突然到来,手立刻消失了。不过由于两人一下子进入到阴暗的船舱,所以也没有发现那只突然消失的手。
“啊呀,天膳大人!”
“天膳大人出什么事了?”
胧和小四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对雨夜阵五郎和朱绢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不过,对于药师寺天膳的意外身亡,胧和小四郎也是刚刚发觉,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定是那个人干的!”
就在朱绢紧紧抱着天膳的尸体,不肯放开的时候,阵五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发了疯似地拔出腰刀,四下打量周围的情形。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雨夜阵五郎猛然用腰刀在船舱四面的板壁上,胡乱地插了几刀,表情异常恐怖和紧张。不过,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阵五郎冲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他听见从船舷处的货物箱旁边,似乎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立即走了过去。这时,雨夜阵五郎握着刀身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同时还有一只手从侧面猛然缠住了他的脖颈。这两只漆黑的手,就像是从南渥永锉叱こ隼吹囊谎?br />
“啊,朱绢!”
这是雨夜阵五郎临死之前,所说的最后的一句话。说时迟那时快,那只手突然把阵五郎朝着船舷推了出去。
雨夜阵五郎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扑通跌进了海面。
朱绢闻声赶过来,在船舷的近旁停住。听到刚才的喊声,掌船的水手们也纷纷赶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正想跳进海中救人,忽然用手把住船舷,”哇!”地喊出声来。
“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人——”
阵五郎的惨叫,不是因为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而是因为落海的恐惧。随着他的身体在海中不断的挣扎,从他衣服的衣襟、袖口里,不断的流出犹如粘液一般的液体,在水面扩散开来。而他的身体,则愈来愈小。——这可怕的场景,就如同是地狱中的魔池溶液,把人吞噬了一样。
朱绢突然解开了衣带,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整个身体都裸露在外,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在意乘客的目光。迎着落日的余晖,朱娟准备跳到海里去营救雨夜阵五郎。
这时,从朱娟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难以形容的惊愕的尖叫。
喊叫是掌船人发出的,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恐怖的情形,只见货物箱上突然长出了一个黑影——这黑影来自箱子本身,而不是箱子里面——同时,箱子附近的空气仿佛产生了奇妙的波纹,浮现出一个裸体、光头的男人的轮廓。
“霞刑部——”
朱绢一回头,赶忙闪身躲开。
此人正是霞刑部。但是,他的目光所向,并不是朱绢,而是船舱的入口处。
原来,他发现药师寺天膳竟然就站在那里。天膳不是刚刚被自己绞杀了吗?自己不是确认天膳鼻孔出血,心脏完全停止以后,才把勒住他脖子的手放开的吗?刑部是如此惊愕,以致于忘记了保持隐形的秘术,在敌人面前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刑部,果然是你。”
天膳紫色的嘴唇露出镰刀状的冷笑,嗖地抽出腰刀,风一般地向着霞刑部奔了过去。
刚才还惊愕不已的霞刑部,这时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他的身体再次恢复了琼脂般的透明色,眼看就要和货物箱融为一体。——
就在此时,朱绢一声大喊:
“刑部,你跑不掉了!”
只见朱娟的身体从胸部,心窝,腹部……几乎从浑身的毛孔,喷出了几千万滴血液,猛然间形成了一张赤红色的血网。
一瞬间血雾散开之后,货物箱整个染成了绯红色,但是表面并没有人影。
不过,在距货物箱二、三米外的船板的墙壁上,显出了一个赤红的人形,就像一只巨大的红蜘蛛,正在爬动。天膳一个箭步赶上去,将锋利的刀尖,照准人形的胸部一刀插了下去。
赤红的人形虽然没有发出喊叫,但是身体很明显地一阵痉挛,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静止不动了。被天膳的腰刀刺穿的板壁上,顺着壁上的小孔,一股细长的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
掌船的水手们用失魂落魄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看到了只有梦中的地狱才会发生的场景。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霞刑部正是因为全身被朱娟的血雾击中,失去了隐形的能力,所以才遭到了灭顶之灾。
药师寺天膳和朱绢急匆匆地回头,想要搜寻水中的雨夜阵五郎。只见水中只剩下落日的一丝余晖,整个海面一片苍茫。西面暗淡的残光中,早已没有了阵五郎的人影。
药师寺天膳从怀里拿出忍者决战的花名册,走近还在淌血的船板,用手指蘸着暗红的血液,抹除了甲贺霞刑部的名字。
之后——药师寺天膳略微考虑了一阵,以阴郁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在伊贺”雨夜阵五郎””蓑念鬼””萤火”三人的名字上面。也画上了朱红的线条。
“敌我双方,现在各剩四枚棋子。——”
——登陆宫町之后,距离骏府还有四十四里。药师寺天膳一边用手指计算着剩下的旅程,一边露出了凄然的微笑。四十四里,各剩四条生命,经过这场拼死的赌博,到底还能生还几人?当然,即便是全军覆没,这盘忍者将棋仍然得下下去。不过,伊贺的忍者里边,现在有两人都已经失明,自己的胜算还有几成?从不宣而战到现在,药师寺天膳的自信已经遭遇了极大的考验。
魅杀阳炎

从宫町往东一里半便是鸣海,随后再走二里三十町即可到达池鲤鲋。池鲤鲋附近有一座“境桥”,以此桥为界,东海道就经尾张进入三河境内。
现在,在境桥的旁边,立着一块奇怪的木板。行人在不明究竟的情况下也许会凑上前去瞧个热闹。不过待看清之后,都感到浑身发冷,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退而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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