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主任IV》第11章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杜志忠给我的印象是个很能干的官。”
丁能通大大咧咧地说:“在官场上无论你的背景有多深,都不能太能干了,否则,准遭人嫉恨,更何况杜志忠就任省交通厅厅长后,对处级干部以竞争上岗为名进行了大换血,再加上只知道做事,不懂得变通,得罪了不少人啊!据说告他贪污受贿的匿名信能装一麻袋,有些直接寄给了林白。林白就批给了刘光大,刘光大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也没跟赵长征打招呼,就把杜志忠双规了。谁不知道赵长征与杜志忠情同手足,赵长征一手将杜志忠从一个小处长提拔为正厅长,听到杜志忠出事的消息,心里能好受吗?结果双规了很长时间也没查出什么事,案子陷入了僵局。刘光大哪肯认输,加大侦察力度,结果查处杜志忠收受贿赂一百五六十万,一下子判了二十年。本来赵长征对这件事就耿耿于怀,有一次进京,在省驻京办吃饭,可能也是酒话,当着薪泽金的面就为杜志忠抱不平,声称有人想借杜志忠给他穿小鞋,看样子为杜志忠的事憋了一肚子怨气。”
他警觉地问:“能通,你的意思是说赵长征的这口怨气转化成了打私风暴?莫非是冲着……”
他还未说完,丁能通就诡谲地摆摆手说:“官场上哪个领导没有几个爱将,这就叫以其人之小鞋还治其人之大脚。”
他不以为然地笑道:“能通,喝了半瓶五粮液你就多了,怎么今晚满嘴跑火车呢?”文人小说下载
丁能通打哈哈地说:“谁说是半瓶,足足大半瓶,快一斤酒了。别看我喝这么多酒,怀远,我脑袋比不喝酒时还清醒,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懵懂地问:“为什么?”
丁能通指了指他说:“就为你成了著名作家,我高兴!怀远,从‘肖贾大案’到吴东明自杀,这期间已经倒了三批官员了,在官场上混有什么意思,就是他妈的一个工具,看过卡夫卡的《变形记》吧,可怜的格里高尔已经习惯于做全家人的使用工具,在官场上,谁不是工具?就拿我这个驻京办主任来说吧,不仅是迎来送往的工具,更是‘跑部钱进’的工具;不仅是招商引资的工具,更是‘截访维稳’的工具;不仅是搜集信息的工具,更是联络感情的工具。我有时真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只大甲虫,可以像格里高尔一样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爬一爬,躲在沙发底下休息休息。”
他听了丁能通这番酒话哈哈大笑,他觉得丁能通正在赚了便宜卖乖,以自己对人的观察,如果丁能通真是一只大甲虫的话,眼下也正处于甲壳虫身份给他的有限快乐的顶峰状态,于是他嘿嘿地笑着说:“能通,别自己美化自己了,你知道萨姆沙家那个瘦高个的女杂工怎么称呼格里高尔吗?‘来吧,你这个大屎壳郎’,大甲虫就是他妈的屎壳郎。”
丁能通当即反驳道:“怀远,这你就外行了,我看过纳博科夫关于格里高尔到底变成了只什么虫子的分析,其实就是一只六条腿的甲壳虫。他还说,甲壳虫在身上的硬壳下藏着不太灵活的小翅膀,展开后可以载着它跌跌撞撞地飞上好几英里,奇怪的是,甲壳虫格里高尔从来没有发现他背上的硬壳下有翅膀。”
他怀着炫耀的心理说:“能通,其实我们都被扭曲成了甲壳虫,你之所以羡慕我,是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硬壳下有翅膀,并且利用翅膀自由自在地飞了起来,尽管飞得有些跌跌撞撞,但我是凭着自己的翅膀飞起来的,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而你之所以抱怨,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有翅膀的,翅膀长期不用就会退化,本来有翅膀,却任凭翅膀退化掉,那可真成了整天滚屎球的屎壳郎了!你应该好好琢磨琢磨,你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翅膀,还是翅膀已经退化掉了,这可是两个性质的问题。”
丁能通自嘲地说:“别看你我同样是甲壳虫,你在自由的天地间飞翔,我却被装进了一个黑箱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怎么可能看清我到底有没有翅膀呢?我现在只企盼在装我的黑箱子上扎一些通气孔,不然我早晚要被憋死。”
他开玩笑地说:“憋是憋不死的,别忘了卡夫卡笔下的甲壳虫是因苹果创伤溃烂化脓而死掉的,什么叫溃烂化脓?就是腐败,甲壳虫因腐败而死!”
丁能通用手拍着茶几说:“但是甲壳虫是怎么腐败掉的,是谁在甲壳虫的后背上砸进去一个苹果,而且陷进了肉里,是他父亲,身着笔挺的制服向格里高尔扔苹果炸弹,他父亲已经退休了,并没有工作,为什么以一种顽固的态度坚持穿着制服,即使在家里也不肯脱,卡夫卡并没有告诉我们甲壳虫的父亲穿的是什么制服,然而答案恰恰在于此,因为格里高尔的父亲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父亲,而是一种象征,象征什么?象征的是陈腐的官僚体制,格里高尔后背的甲壳也是一种象征,象征的是在陈腐的官僚体制下,人们被扭曲的心灵。关于这一点,卡夫卡写的很生动,当甲壳虫从鼻孔里呼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卡夫卡写道:‘于是,他们进去了,站在屋子中间尸体的周围。他们把手插进自己破旧衣服的口袋里,这时阳光已把房间照亮了。’纳博科夫振聋发聩地说:‘这里哪个词最关键?破旧在阳光里。’怀远,你是作家,你说说看,这是怎样一种深刻?”
他被丁能通这番话给震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这个整天忙着迎来送往的驻京办主任会对卡夫卡的《变形记》有如此透彻的理解,他心想,对如此伟大的作品有着如此独到见解的人,即使是甲壳虫也是应该长着翅膀的,为什么不会飞翔呢?
于是,他深沉地问:“能通,你小子心里是不是装的不可告人的东西太多了?你也别为自己成为甲壳虫而苦恼了,能不能把我当成没穿衣裳的皇帝,像那个人群里说皇帝没穿衣裳的孩子一样,和我说几句真话?”
丁能通又换了一支烟,一边点烟一边说:“怀远,你需要什么素材,尽管问。”
他单刀直入地问:“王祥瑞和周纪到底是什么关系?”
丁能通毫不避讳地说:“和陈富忠与贾朝轩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但是王祥瑞不是陈富忠,陈富忠是黑社会,王祥瑞为人要比陈富忠厚道得多。”
他不屑地问:“怎见得?”
丁能通用敬佩的口气说:“光希望小学、中学就建了二十多所。”
他一针见血地说:“该不是障眼法吧?我怎么觉得这次打私风暴像是冲着永盛集团来的?”
丁能通未置可否地说:“你说的不错,我听说省纪委组织的专案组秘密进入东州了,王祥瑞通过关系听到了风声,才躲到北京来的,想通过北京的关系斡旋一下。”
他不解地问:“梁市长接任吴东明还不到两年吧,怎么就傍上大款了?”
丁能通断言否认说:“梁市长一到东州就大刀阔斧地抓民生,工作干的有声有色,上次闻天书记进京开会,在饭桌上,当着我的面夸梁市长到东州是老百姓的福分,也是他任市长、市委书记这几年的最合把的搭档。你想想,这样的市长怎么可能傍大款呢?”
关于这一点,他深有体会,但是他也深知有些人善政、勤政,但未必廉政,因此他质疑道:“那么为什么他亲自打电话让驻京办接收永盛集团走私的奔驰车?”
丁能通反问道:“谁说那几辆奔驰是走私车?有证据吗?那几辆奔驰车的手续非常齐全,都是合法的。你也知道在汽车销售这方面,永盛集团在清江省也算做的最大的,你说购买奔驰车不从永盛集团买,东州的哪家汽车销售公司有奔驰车可卖?”
他继续质疑道:“那几辆奔驰车有罚没证,显然是水货,有罚没证也未必是合法的,要知道永盛集团并不是进出口公司,并没有进出口权。”
丁能通嘴一撇说:“怀远,眼下满街跑的高档进口车有几辆不是水货?只要罚没证是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发的就是合法的。”
他不放心地说:“能通,你小子号称东州官场不倒翁,躲过一劫又一劫,可别大意失荆州啊!以我看,永盛集团位于东州开发区内,周纪作为开发区海关关长,是不是把海关当成永盛集团的仓库了?不然这次省里打私,怎么将矛头悄悄指向了永盛集团?”
丁能通挥着手说:“还不是因为王祥瑞养了一个败家情人,还是古人说的对,红颜祸水。王祥瑞哪点都好,做生意精明,为人爽快大方,乐善好施,就是好色,前些年看上了清江歌舞团一个唱歌的,长着一张小娃娃脸,确实漂亮,叫张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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