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主任IV》第66章


专案组领导,我之所以把我的真实感觉如此细腻地写出来,并不想奢望你们理解我,只是企求你们从人性的角度同情我,一个为爱而走火入魔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同情吗?你们可能认为我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驻京办主任,抵御诱惑的能力应该更强些,但是再强我也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我并不想为自己狡辩,起初我被“双规”时,感觉就像一条鱼被困在鱼缸中,你们就像是站在鱼缸外的观赏者,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因为负罪感促使我开始寻找自己的罪过了。我当然也会把我的寻找过程写在这里,其实我一直在这么做。
现在我和梁市长、齐胖子、高严的麻将还没有打完,闲谈中高严问梁市长杨厚德能判多少年,梁市长黑着脸说:“像杨厚德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应该重判。我已经跟专案组、市检察院和市法院打招呼了,不会低于二十年。”
齐胖子笑嘻嘻地说:“丁哥,我听说杨厚德的老婆没少来闹你,闹得你连办公室都不敢进,有这回事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再这么闹下去,杨厚德没下地狱,我该下地狱了。最让我恐惧的就是柳玉琴的那双眼睛,那根本就不是人眼睛,而是鬼眼睛,射向我的目光简直就是鬼火,晚上一睡着,她那双像幽灵一样的眼睛就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拼命逃也逃不出她的目光。这几天我心脏老偷停,我去医院查了一下,大夫说我心肌缺血,妈的,都是柳玉琴那个婆娘吓的。”
梁市长接过话茬笑道:“噩梦就要结束了,案子一宣判,看她柳玉琴还闹谁去?她要是再来闹,你就给110打电话,实在不行,干脆送她去精神病院,不治一治她,她还真以为没王法了。”
听梁市长的口气,我相信他在梦中也一定梦见过柳玉琴,高严跟我说过,柳玉琴也去市政府找过梁市长,被市政府办公厅保卫处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但是柳玉琴是个杨三姐式的人物,为了救夫,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她曾不止一次地扬言,不还他丈夫清白,就死给我看!柳玉琴现在是急红了眼,唯一能做的只有死路一条了,真要是从市政府大楼或市长办公室的窗户跳下去,媒体一定哗然。到时候梁市长恐怕也不好收拾。
但是我被柳玉琴吓怕了,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盼她快点死了,跳楼也好,出车祸也罢,总之只要永远在我眼前消失,我就找一个庙给她烧高香。否则我很有可能在睡梦中被我的灵魂谋杀掉。就是现在,一想起那段日子所做的噩梦,我面对稿纸也浑身发冷,我恨不得把纸揉成团,把一切揉成团,然后全部撕掉、烧掉,不留一点痕迹。这个可怕的醉醺醺的世界,人们不再靠空气呼吸,而是靠灰尘,以至于离不开灰尘,人们对空气没有一点免疫力。我恐惧睡眠,因为梦是一种现实,我一旦沉醉其中,便没有勇气将这篇自白一气呵成。我要澄清的东西太多了,但我苦于不能充分地表达!我的文字能力远没有我“跑部钱进”的能力强,甚至不如我“截访维稳”的能力。尽管我胸中风雷激荡,写出的文字却软弱无力。我也知道应该真正表达自己,但我的确没有能力迫使词语走投无路,就更不要说思想了!当然我的自白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你们看了,可以感受到我有罪的直觉,我正是凭着这种直觉组织词汇的。正是这种有罪的直觉告诉我,柳玉琴为了救丈夫,绝不会跟我善罢甘休的。
我的直觉相当准确,就在第二天早晨我准备送梁市长去首都机场,刚进皇帝套,高严正在为梁市长收拾东西,梁市长一边喝着茶,一边和我与齐胖子闲聊,有人按门铃,我起身开了门,柳玉琴一把推开我闯了进来,她径直走到梁市长面前,用死人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市长,从牙缝儿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梁宇宙,还我丈夫清白!”
齐胖子连忙站起身不知所措地说:“柳玉琴,你想干什么?”→文¤人··书·¤·屋←
柳玉琴望了一眼开了半扇的落地窗,平静地说:“齐胖子,别以为你勾结建筑商,以我丈夫的名字存了一百万,就能抹杀我丈夫的清白,东州人谁不知道,你仗着梁宇宙这个保护伞,和丁则成沆瀣一气,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梁宇宙,你身为一市之长,出差竟住一宿六千美金的皇帝套,还污蔑我丈夫不廉洁,今天我就让世人都知道,东州市市长是个什么货色!”说完,柳玉琴猛一转身向落地窗奔去。
我下意识地高喊:“高严,快拦住她!”
还未等高严反应过来,柳玉琴纵身跳了出去,天啊,皇帝套在北京花园的二十三层,柳玉琴一头撞出去,还不跟伽利略在比萨斜塔做自由落体试验一样,摔成意大利馅饼。柳玉琴的举动无疑太令人震撼了,我们四个人都被震呆了,还是梁市长比我们冷静,他赶紧指示我拨打110报案,我拨打完110,外面已经人声鼎沸了,我壮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马路上的汽车已经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我心想,这回京城各大媒体又找到头条新闻了。《为夫讨清白,烈妇喋血驻京办》、《东州市市长与市驻京办副主任谁更清白?》、《自杀还是他杀?》,我脑海中本能地设想着明日京城各大媒体的标题,嘴上却催梁市长赶紧去机场,并给常玉春打电话,让他和白丽莎代我送梁市长去机场,梁市长心领神会地走出皇帝套,高严和齐胖子也赶紧跟了出去。我定了定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一饮而尽,连忙给北京花园辖区内公安局我熟悉的几位领导打了电话,通报了一下情况,刚挂断手机,门铃就响了,我从容地开了门,五六个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两个不容分说将我岔到一边,其余几个人开始勘察现场。忙活完后,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才问我:“你报的警?”我点点头。此时习海涛领着邓英、宋礼等人进来了,一进门,习海涛就自我介绍说:“警察同志,他是我们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丁则成同志。”
身材高大的警察一听我是驻京办一把手,语气温和了一些说:“丁主任,既然是你报的警,说说情况吧。”
我便将杨厚德在商贸大厦建设中如何索贿受贿,被市纪委“双规”并移交司法机关,现已经开庭审理以及期间柳玉琴如何无理取闹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并且着重讲了杨厚德曾经亲口跟我讲过他老婆有严重抑郁症,期间还不时穿插我已经和他们局领导通话的情况,身材高大的警察见我和他们局领导很熟,便温和地说:“既然是这样,请在笔录上签个字吧,不过,人命关天,丁主任还是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吧,这样我们也好交差。”
我也只好同意。工作上的事,我简单向习海涛交待几句后,便随几位警察走出皇帝套。
一走出北京花园,就听到许多刺耳的议论从人群中传来,我根本无暇细听,一头钻进警车内。专案组领导,不瞒你们说,我自认为在这次事件中,既维护了市领导的形象,也维护了驻京办形象,柳玉琴的死不过是对丈夫腐败的一种绝望,眼下人人对腐败深恶痛绝,就连警察一听摔死的是贪官的老婆,也都嗤之以鼻。因此,我走出公安局时,还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反腐英雄的自豪感,我就带着这种淡淡的自豪感,在驻京办会议室接见了媒体记者。由于在公安局接受询问时已经练了一遍,我应答自如,知道的是东州市驻京办主任就柳玉琴自杀案接受京城媒体采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名人与媒体见面会呢。我之所以有底气见媒体,而没有推给我的副手,就是心里很清楚,谁都不会同情腐败分子,媒体更是如此。更何况驻京办一向被诟病为“蛀京办”,这里的人似乎个个都不干净,驻京办副主任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可能清白呢?这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吗?要知道成见是很难改变的,我恰恰是利用人们脑海中对驻京办根深蒂固的成见躲过了媒体这一劫。以至于第二天柳玉琴自杀的消息见报后,没有一家媒体同情她,也没有一家媒体提出质疑,一个腐败分子的老婆自杀有什么好同情的,死就死了。我暗自庆幸的同时,人心之冷漠与麻木让我汗颜,我以为这世上只有驻京办主任的心是最冷漠的,然而我错了,世态炎凉亘古如此。应该说柳玉琴死得很悲壮,很有点“我自横刀向天笑,自留肝胆两昆仑”的味道,可悲的是她并未用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在世人眼里仿佛她是用死逃避惩罚,不仅没有洗清什么,反而更黑了。
柳玉琴虽然死了,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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