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第76章


凌波见她旧事重提,不禁又触动心事,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你如此一心眷顾于我,我又怎能不识抬举,妄加拒绝呢?只是这般捷径,实不是我心中所愿。我七岁失却双亲,十七岁走出校门,人间疾苦不敢说遍尝,却也深知生活的不易,我做梦也想赚钱,也想有一份安定的生活。只是人生在世,若不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挣钱,依靠自己的真实本领去吃饭,纵使赚上再多的钱,过上再安逸的生活,有又何意义呢?我不是轻拂你的好意,只是想活得更清楚明白些,不让自己心里有愧而已。"
"我便知你性情高傲,凭白不肯受人恩惠。"张晓天看着他说道:"只是有一事,你却须得明白,我母亲既认凌雪做了女儿,你的妹子,便也是我的妹子了,于情于理,你有抚养她的义务,我却也有赡养她的权利,这份权利,我目前只是暂且保留着,你若再这般逞强下去,说不得我也只好使上一使了,到时你可别怨我大包大揽。自作主张。"
"你是她姐,自会对她关爱有加,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埋怨呢?"凌波笑道。
"话说到这里,有一件事我也不得不明言了。"张晓天复又说道:"今天带你到这儿来,并不是想显摆什么阔气,只是想明白地告诉你,凌雪既是我的妹子,则我家所有的产业,凡是有我一份的,也必有凌雪的一份,譬如这处酒楼,现今已不单单属于我一个人了,你的妹子凌雪现今也是这里的姑奶奶了,这是其一,其二,这里的总管顾全可是位头脑活络,手段高强的人物,你便在这里当上一年半载的副总,一方面替你妹子打点生意,另一方面也学些经商理财的才干,待得摸清门路之后,你便正式和那顾不全共事,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实是位不世出的绝顶人物,若你二人联手,不说你妹子名下的产业能够发扬光大,便是我亦跟着沾了光,这事一般难以委托外人,你是凌雪的哥哥,怎么着也得替她出点力,帮她维护维护吧?"
"这却使不得!"凌波呆怔了一下,旋即急声说道:"当初你母亲认凌雪做女儿时,两家便已言明,她二人只是以情相处,其余一概不论,又何来家产名份之说?这般言语,你今后千万莫要再提起了,没的愧杀了我和凌雪!"
"我母亲也是这般意思,怎的使不得了?有名无份,那还叫认亲么?"张晓天却也大声说道:"咱们下午就到律师楼交割手续去,明天一早,你便来此处替凌雪打点生意,今后是赚是赔,全是你和凌雪的事,与我全然无涉了。"
"这事万万不可,你纵是说破了天去,我也是断难从命!"凌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的事犹还好商量,惟独这事,千万莫要再提了,莫说我不同意,便是凌雪,也万万不会接受这天大恩惠的。"
"若是我要一力强行呢?"张晓天直直地看着他。
"你是聪明之人,定然不会强人所难。"凌波也直直地看着她:"若是你定要如此,说不得我只有,我只有。。。 。。。"
他说了一半,便又踌躇着说不下去了。
"说不得,你便怎样?"张晓天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说不得我只有搬出去另居他处了。"凌波鼓起勇气,坚定地说道:"一日为母,终身为母,以后无论情形如何,凌雪自会是你母亲的女儿,你也始终是我的妹子,我兄妹三人不敢忘却你们母女的恩典,时时记在心里就是了。"
张晓天神情大震,倏忽之间,一张俏脸竟已变得煞白,她只怔怔地望着凌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波瞧着她的模样,心头突然一片雪亮,方才情急之中,自己未曾多想,此刻却才完全明白过来,这张晓天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所言固是非虚,但她最真实的意图却只是想相帮自己,在不伤及自己颜面,尊严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相帮自己。想着她的良苦用心,一种知恩图报,不惜为她牺牲一切的情感顿时便如潮水般地涌上他的心头。
"其实,跟那顾经理学本事也没什么不好,只怕我笨,辜负了园里的无限风光。"凌波故作轻松地笑道。他这话虽未明言,其实却已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言论,等于默许了张晓天的安排了。
"这却不必了,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张晓天却冷然说道:"你也不必另居他处,也不必说此违心之语,今日之事,算是我僭越了,自今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
"这原也容易,只是其中有一天大挂碍处,行来恐是不易。"凌波笑道。
"咱们聚则为云,散则为雨,来去交待得清楚得很,又有什么挂碍了?"张晓天大声说道。
"昔日灵山会上,佛祖拈花,迦叶一笑,从此引渡众生无数。"凌波认真地说道:"我已打探清楚了,你的前世便是佛祖手上那朵至纯至净的花儿,因红尘纷扰日久,你自愿坠此凡尘,以无上大慈悲心,大智慧心,广渡一切苦厄,你佛光普照,妙相众生,对我等粗糙无知之人,稍加薄惩或许有之,但功德未满,你断不会中道崩俎,以留弥天之恨,这便是那天大的挂碍处了,还望姑奶奶明鉴!"
他这番话前面部分说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但最后一句却是不伦不类,有如狗尾续貂,端的令人发笑,谁知张晓天笑是笑了,却只冷笑道:"你早已炼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可谓是百毒不侵,百邪不入了,我辈愚昧,却还在你面前妄谈什么经济,前途,当真是全无慧根,糊涂透顶了。"
"你如此说,便有违你大慈大悲的心愿了。"凌波强笑道。
"我不是灵山的什么花儿,也不是你的什么妹子,我原也想跟着你成仙得道,却只是高攀不起!"张晓天没好气地说道。
凌波自思言语机锋,捷才妙思,自己无一是她的对手,若再说将下去,非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不可,遂将别种话题轻轻掩过,问候起她惨遭车祸的朋友来,那张晓天却只是不理,径顾神情端然地喝着茶。凌波闲坐无趣,正思谋着脱身之计,谁知那张晓天却仿佛知晓他心思似的,斜睨了他一眼,竟主动提出结束这场豪奢的宴席,凌波自是高兴,跟着她一路走将了出去,来到前面大堂,那顾经理迎上前来,有殷勤地问候了一番,两人方才走出这华美不可方物的望江大酒楼。
张晓天伸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张晓天独自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凌波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车,却早被张晓天一把扯将了进去,坐在车上,凌波见张晓天神情淡淡的,也不敢打扰,两人一路无语地回到家里,在庭院分手处,张晓天也不招呼,径直往那边楼里去了,凌波呆怔了半晌,方才怏怏地回到自己这边来,想着张晓天的侠义慈悲,一片苦心,却被自己胡乱应对得这般田地,凌波心中着实郁闷懊悔不已。他在沙发上独自坐了一会,感觉身子倦怠,不觉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了下来,可是翻来覆去,他却总是想着张晓天的事儿,而且愈想愈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万般对她不住,折腾了一个下午,他竟是丝毫未能合上眼。摆弄晚饭的时候,他便已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他都得向张晓天再解释致歉一番,以求她的谅解,不然,这般冷硬僵持的情形,莫说去面对张晓天,便是自己的心情,也万般难以交待的过去。
因此,黄昏浇花的时候,凌波便留了意,一边浇着花儿,一边不停地注视着张晓天那边的楼房,祈望她能到这庭院来遛跶一番,好让自己有个解释道歉的机会。可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往日无心,仿佛每个黄昏都能见着她的身影,如今特地留了意,整个黄昏过去了,她竟是半个身影也无,凌波闷闷地浇完花,回到客厅,凌霜,凌雪早已到书房功课去了,独自一人呆坐了一会,他突然想着张晓天为自己的事儿可谓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而自己辜负她不说,却还为怎么向她道歉一事在这儿大费踌躇,可见为人极是龌龊差劲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扔掉手上的烟头,站起身子,决定亲自前往张晓天处向她正式道歉一番。
谁知他刚走到门厅口,那张晓天却低着头轻步走了进来,两人俱都冷不丁地一怔,竟险些相撞在一起。
"你却是要死了,唬了我一跳。"张晓天嗔道。
"我正要去找你呢,谁知你却来了。"凌波见了,大喜道。
"你却又找我做什么?"张晓天走进客厅,直直地看着凌波。
"正想向你负荆请罪呢。"凌波诚恳地说道:"今日之事,千错万错总归是我的错,辜负了你的美意不说,竟还惹得你生气,当真是罪该万死,如今正式向你道个歉儿,万望你雅量深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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