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第131章

＂芳草离离四字，哀感顽艳，可悲可喜，实是形容草原的最佳字眼。＂凌波点点头，微笑道。
＂只是，由此产生的诸多心情感受，则远非言语所能形容了。＂张晓天说道。
凌波点点头，仔细地回味这句话的意蕴，不觉沉默了下来。
＂其实，依照我和李小秋两人的真实性情，他实该在商场上征战讨伐，我实该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才对。＂过了一会，凌波情不自禁地对张晓天说道：＂谁知造化弄人，如今，我们两人竟颠倒过来了，可知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你想在此地放牧牛羊倒也容易。＂张晓天笑道：＂只是草原虽大，要想寻出第二个哈斯高娃来可就难了。＂
＂所以我福缘浅薄，消受不了此处的风光。＂凌波叹道：＂说不得只有回归红尘，和那些商贾们铢锱计较去了。＂
＂如此，我也就不远送了。＂张晓天悠然说道：＂我已和哈斯高娃商量好了，先在她家放上两年羊，然后找个有钱人家风风光光嫁了，从此相夫教子，放牛牧马，规规矩矩地做一名蒙古女人，却不比在江南受苦受累，做一名小媳妇儿要强上百倍？＂
＂怪不得如此风情打扮，原来早是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凌波望着一身蒙古少女装束，明艳不可方物的张晓天，恍然道。
＂正是。＂张晓天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我此番出来，原是相邀李小秋回去，那厮不允倒也罢了，如今竟还折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奶奶进去。＂凌波愁叹道：＂这下好了，回去之后，我可怎生向那苦命的王老太太交待？她老人家从此无依无靠，说不得只有流落街头，沿街乞讨去了。＂
＂你便是这般善待她老人家的么？＂张晓天听闻，一掌击在凌波的肩上，随既自己笑了个花枝乱颤。
＂你又焉知我没有跟随左右，为她老人家打狗，唱莲花落呢？＂凌波委屈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张晓天一听，登时又大笑了起来。
便在此时，远处翩翩飞来了几只洁白的天鹅，它们姿态优美地在湖面盘旋了几圈之后，竟款款地停落在了离凌波和张晓天不远处的湖岸边。两人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望着它们，只见它们悠闲地在湖边的水草间喝水，啄虫，清洗羽毛，神情竟是十分的恬适安详，那场景，和碧水，蓝天，绿草构成了一幅极是生动唯美的画卷。在湖岸边流连了好一会儿之后，那几只天鹅方才鸣叫着飞起，悠悠地隐入蓝天深处，只留下点点涟漪，在湖面上轻轻荡漾，又过得片刻，那涟漪方才渐渐地凐灭，消失。湖面便又回复到了先前的一平如镜，一碧如洗。
＂这天鹅名唤大天鹅，是众多天鹅中最为美丽优雅的一种，它们从北方迁徙而来，在此休憩逗留一段时日之后，便又得往南方过冬去了。当地人尊之为神鸟，严禁任何人惊扰捕杀。＂张晓天告诉凌波道：＂前日在广州，一家酒店推出一道天鹅宴，我一见之下，立时便有一种瘌蛤蟆偷吃天鹅肉的亵渎感，当既便停箸离座，转身而去了。＂
＂这便是暴殄天物的典型了。＂凌波叹道。
＂此处景色极美，若是能在此定居，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张晓天注视着那几只天鹅方才停驻的地方，悠悠然说道。
＂说实话，若无凌霜姐妹，说不定我当真留下来了也未可知。＂凌波说道：＂我喜欢这里的景致，也喜欢这里简单纯朴的生活，在生意场上混迹，有时侯，我竟不敢去想自己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了。＂
＂尘嚣日久，你可是厌倦了么？＂张晓天见凌波说得惨烈，不由轻声问道。
＂厌倦却也没有。＂凌波摇头道：＂但若有得选择，我情愿呆在这儿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牧民，也不愿回去当什么三建公司的老总。＂
＂你有得选择么？＂张晓天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胸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在那团火没有完全熄灭之前，你能够安置自己的心情么？＂
＂是。＂凌波怔了一会，却还是点了点头，＂在凌霜姐妹未成年之前，我别无选择。＂
他说这话时，脸上终于掠过了一道郁郁的阴影。
张晓天注视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我瞧你现今的情形，和曹操眼中的司马昭他爹有得一拼。＂张晓天望着他，突然摇头说道。
＂怎么说？＂凌波奇怪地望着她。
＂有梦的地方就是天堂。＂张晓天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守着心中最美的净土，却又来贪恋这里的景致，岂不是得陇望蜀，人心不足么？＂
凌波看着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不顾自己地里的长势，却偷觎别人家的收成，当真是愚蠢复可笑了。＂他大笑着说道。
＂其实，你想要在此逍遥却也容易。＂张晓天却又淡淡地说道：＂只要你能记着今日的感受，数年之后，攻城掠地，逐鹿天下或许还难，但塞外驰马，长啸做歌却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般一等一的美事，那些高明之士一个个惟恐避之不及，是无人与你争锋的，你自一骑绝尘，在塞外笑傲群雄好了。＂
凌波听闻，不觉又大笑了起来。
＂你总能这般的随遇而安却又纤尘不染。＂凌波笑过之后，却轻叹道：＂世间一切，仿佛尽皆不在你的眼中，又仿佛尽皆都在你的眼中，这般无所为又无所不为的境界，直比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要高明上许多了。＂
＂你却又来了。＂张晓天嗔道：＂我不过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这世上，谁又比谁高明多少呢？＂
＂还有一节，我一直想不明白。＂凌波笑问道：＂你说你从未到过草原，却怎的会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呢？我瞧你和哈斯高娃之间的交流，竟与本地人没有多少区别了。＂
张晓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却笑问道：＂如果我说我有一位师傅，他精通汉，满，蒙，藏。回，梵，西夏，突撅等十余种语言，你信吗？＂
凌波怔了一下，想了想，却还是点头道：＂这世间高人极多，信，怎么不信呢？＂
＂你既相信有这么一位语言天才，便也该相信他其中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弟子了。＂张晓天笑道。
＂这么说，你竟也会那十余种语言了？＂凌波定定地望着张晓天。
＂虽不中亦不远矣。＂张晓天笑道：＂也许还要比他多上那么一种，两种，比如说现今比较流行的粤语和闽南语。＂
凌波怔怔地望着她，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发觉，愈是和她接触日久，她身上的才能愈是层出不穷，深不可测，往往在平淡如水，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便会给你来上一个极大的惊喜和意外，犹如这幽深繁美却又一眼也望不到边的大草原似的。而她却又偏偏深藏不露，平日里闲闲淡淡的直如一个与世无争的方外之人似的。这不得不让人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魅惑，妖娆的魔力了。
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凌波不觉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却又笑什么？＂张晓天奇怪地看着他。
＂当真是天地造化，这世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有趣，有趣！＂凌波禁不住大笑道。
＂当然有趣。＂张晓天悠然说道：＂你姑奶奶若不会那十几种语言，将来怎么周游列国，带你满世界玩去呢？＂
凌波望着她，登时讪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没有说出佩服那两个字来，总算有点长进了。＂张晓天抓起身旁一个牛皮袋子，塞到凌波的手上，笑道。
凌波旋开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怎的是马奶酒？＂他突然放下袋子，奇怪地望着张晓天。
＂哈斯高娃闻得你喜欢马奶酒，临出来的时候，便灌了这满满的一袋。＂张晓天像变魔术似的取出另一个袋子来，笑道：＂这袋装的才是真正的清水呢。＂
凌波又喝了两口，方才重新旋回塞子。
＂我瞧那哈斯高娃当真是难得，既有年轻女孩的羞涩腼腆，又有蒙古女孩的热情豪爽，可谓是妩媚庄重凝于一身了。＂凌波对张晓天由衷地说道：＂她虽自幼孤苦，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可她身上自有一种动人的风采，仿佛比草原的格桑花还要来得美丽。＂
＂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又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她正是这两方面综合而成的杰作。＂张晓天点头道。
＂不想咱们此来，能结识到这么一位美丽出众的蒙古女孩，能见识到这么一份隽永难言的真情，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凌波说道。
张晓天看了他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但愿他们的爱情，能像这美丽的呼伦湖和贝儿湖，静静地凝结在草原之上，永远清澈甜美，源远流长。＂凌波真诚地对张晓天说道。
＂只要有心，就能达到。＂张晓天静静地望着他，微笑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