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浮图》第57章


“我偏不。”苏暮秋仰头,倔强道,“你为何认为我能将他们放出来?傅少棠死在下边儿,没人与你在辛夷花会上争夺,岂不是好事?一年之后便是稷下大比,少了一个能威胁你的对手,你难道不欢喜?”
“苏暮秋!”
这当真是触到了他的逆鳞,盛怒之下,语气犹若裂金碎石。
“难道我说错了?华宗主对你期望有多高,你又并非不知晓!”
“荒谬!”方既白怒极反笑,“即便我确然想要取胜,也犯不着用这等下作手段。苏暮秋,你当真……当真令人……”
“我当真怎么了!”
苏暮秋少见他发怒景象,被骇得瑟瑟,然而想到自己这么做究竟为何,不禁悲从中来——小心翼翼为情郎除去敌手,孰料他并不夸赞,反倒责怪于自己。
一时间悲从中来,呜咽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罢!我是决计不会再让他们出来的了。莫说是我,便是我哥哥也做不到!”
方既白一言不发,唯余冷然目光。
“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前我偷听我爹和我哥哥谈话,这才知道潘鬓牢里关的是鲛人王族。昔年南荒剧变时抓回来的高手,一开始关押在别处,却险些被他逃脱,后来才囚在这里。这下面以小镜湖水脉灵气作牢,又辅以数种禁断灵力的材料。当年将他关下去,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出来——只编作天牢地网,教他插翅也难飞!”
苏暮秋一字一句道:“当年炼虚境都逃不出的地方,绝无例外。”
☆、第69章 梦中梦
何时,何物,何故?
此境,此人,此处。
四下里一片全然的黑暗。
在这千丈之下的地底,连一点光明都无可追寻,那样沉寂的暗色,沉沉如墨,仿佛进入了某种连时空都凝滞的秘境。
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环绕四周,仿佛有凶猛的巨兽虎视眈眈,亟待噬人而出。
顾雪衣紧紧扣住了傅少棠手腕。
身旁的青年似陷入难以摆脱的梦魇,相接的指腕下,是极轻微的颤抖。顾雪衣蓦地回想起昔年陨星川下昏迷中的那一幕,此时此景,却和当时颇有相似。
淙淙水声化作可怕的怪物,挟卷着巨大威压,仿佛下一刻,便会铺天盖地压下来。
“少棠。”
他轻轻唤着对方名字,伴着缭绕水声阴森的可怖,然而却久久没有回答,唯有相接的手,更紧的攥住了他。
两人相携,摸索着,缓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行走。
空气潮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这座囚牢不知是何时铸成,也不知建造时究竟用了何物,顾雪衣只觉得体内原本就微薄的灵力彻底消失不见。他原本是鲛人,最喜在这等湿润地方生活,但此刻却渐渐难受起来。
千钧之势沉于顶,无时无刻不予人巨大压迫,于他而言,便如利剑悬于心尖之上,剑刃尚未入体,剑气却已然袭来,逼得自身生疼。
愁入庾肠,老侵潘鬓。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鬼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针对着鲛人一族,否则自己断不会这般难受。
这样的猜测他还不敢开口告诉身旁的青年,只因傅少棠不知为何呼吸比平时快了一丝。若是在平日里这当然没有大碍,然而在这个古怪的、不知藏着何种危险的地方,他只能小心翼翼,避免出现任何差错。
举目皆不见,连灵力也被缠绕上了无形的枷锁,唯有凭借感觉前进。
雪浮图的气息若有若无,他只能竭力辨别,在这暗沉的地底寻觅道路。
顾雪衣深吸了一口气,体力流逝的太快,他几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永远也找不到尽头的道路,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走过一道又一道长廊,却依旧寻不到出路。
不知多久,他忽而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上,却先一步被身侧人揽住。
“歇一会儿。”
顾雪衣点点头,靠在对方怀里,低低的喘息。傅少棠若有所觉,内息沿着相搭的指腕传入,终于让他好过了一些。
然而顾雪衣抬头环顾,除了身侧青年温热气息,什么也感受不到,这让他不可抑制的恐慌起来。
“少棠。”他想要制止青年继续传入内息,却被对方不容置疑的扣住。顾雪衣摇头道:“这地方太古怪,你小心自己,不要太在意我,你的真气经不起损耗。”
踟蹰良久,顾雪衣轻声道:“我怕咱俩……走不出去。”
“我勉强能够感受到雪浮图的气息,但是这么久却还是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这地方又禁断灵气,苏暮秋将我们骗下来……我怕她,从来没想过让我俩出去。”
郁结已久的担忧终于说出了口,顾雪衣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在黑暗中静静描摹对方容颜,直到温热的气息触过了额头。sk“总会有出路的,别怕。”
他靠在他怀里,点点头,终于勉强的“嗯”了一声,忧虑却不可断绝。
这样的黑暗,最易滋生恐惧。
——缭绕于心,而生忧怖。
☆、第70章 寒鸦色
如果不是身侧抓住自己的手,遥远的、忽闪忽现的、仿佛不可捉摸的雪浮图气息,他几疑是梦中之梦、幻中之幻。

在终于见到光亮时,他几乎以为这是错觉。
然而视线里确然有一点微光。
用鲛人秘法歌唱,引得雪浮图一点共鸣,顾雪衣已然没了力气,只能被傅少棠抱在怀里,以精妙身法将速度催到最快,掠过一道道走廊,终于到了此处。
目光相对的刹那,各自闪过错愕。
任凭两人做过再多猜测,也没有想到此地竟然囚禁着一个少年,并不大的年纪,连目灵也不大看得出来,然而周身上下缭绕的气息,却分分明明昭示着他身体里流着南荒鲛族的血脉。
更何况还有浓郁的无法忽视的雪浮图气息。
相近的血脉让少年并没有流露出敌意,反而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即使脚腕被狰狞的镣铐锁住、被精钢铁链锁在棋盘上,也不妨碍他此时朝着他们露出笑容。
他的皮肤苍白得看不到半点血色,在这千丈地底犹如鬼魅,然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宛如风过芳草,没有半点阴翳。
他似是被关的太久,连如何说话也已然忘记,微微张口,却没有声音发出。少年抿唇,用石子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易兰泽。
幼年时因为不知名的错误被囚禁在此处,暗无天日的年月里,只有一个人,与这地上残局度过。
也不知此处先前囚禁了何人,散落了无数棋谱,百无聊赖之下,易兰泽只有一个人寂寞地打谱。
而雪浮图,就被放在这巨大的棋盘上。
鲛族的圣物被镇在棋盘内的泉眼里,汩汩水流滋生无数奇花异草,甚至有无名植株结果如灯笼,照亮这一方天地。
经年岁月里,少年渐渐猜到这泉眼里的是无上宝物,被困在这一方棋局里。那物与他极是亲切,他想要破开这棋局将之放出来,但看遍室内所有棋谱,苦思冥想,也依旧没有法子。日夜思索棋局,腹中饥渴之时便采摘异果,竟也被他缓缓熬到了如今。
顾雪衣看着自己年幼的族人,酸楚得要落下泪来。
龙骨莲花凋谢,雪浮图失落数年,鲛族被欺凌已久,天可怜见,终于教他在此地寻到了失落的圣物,终于教他在此处找到了遗落的王族血脉。
禁断的灵力受雪浮图气息影响,轻而易举恢复,甚至比最盛时分还要充盈。
巧计难解,却可暴力破除。易兰泽解不开这一方棋局,这一方棋局却也拦不住傅少棠手中春水别。
原本便是取自南荒鲛族的异石,与雪浮图间的呼应岂是万千?
傅少棠旋身而上,雪浮图内蕴含至理,足以他练就坎水剑道;顾雪衣避在一旁,灵力也探明在这泉眼之下一方暗流,足以三人逃出。
奇花异果,足解疲劳;充沛灵气,足以调息。
精钢镣铐,又怎拦得住连山剑道,宝物神兵?
剑道若成,炼神可期;圣物将取,归期可定。
至于小镜湖诸人,又有谁料想,千丈之下,却会有这般神奇境遇?
傅少棠早得一诺,此时再无顾忌。
春水别一剑之下,镣铐崩,棋盘毁,泉眼汩汩,暗流涌涌。
潜身而入,再无阻拦。
自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水通千里外,唯见寒鸦月色,江天漠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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