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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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军一把扶住她,将手贴在她的脑门儿上,问:“怎么啦?姐!”
谢景新也一步上前,急忙问道:“方红,方红,没事吧?”
方红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有点儿晕,没……事。”
方军试试方红的脉搏,跳得飞快。他忙把她扶到门前的一个凳子上。很快,方红的脸上涌现出两片病态的潮红,额角上,暴露出一条细细的弯曲的青筋。紧闭的嘴角,堆出一簇水波似的细纹。干草般的头发里,已经夹杂着许多雪亮的白发。她刚刚46岁吧?理应是生命之花最丰硕的时节——精力充沛、智慧成熟、大气勃发——她却开始衰老了!也难怪。在这近二十年动荡不安、朝不保夕的生活过多地耗损了她的精力!看看这间狭小的、墙上挂满杂乱什物的小屋,便足见姐姐这些年生活是何等艰难!
方军想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直呆呆立在那里。
这时,小华从屋里出来见此情景,有些发蒙,她急急地跑到方红的身边,问:“妈妈,你怎么啦?病啦?”
方红温柔地望着她,说:“妈妈一会儿就好。小华,来!叫舅舅!”
“舅舅?”小华倏地瞪大了眼睛。
“对,是舅舅!”方军一把拉住小华的手,亲昵地说道,“小华,过来,叫舅舅。”
小华仍然满脸狐疑:“妈,你不是说你是个孤儿吗?”
方红费力地支撑起身子,披散的长发遮挡住她半红涨的脸:“看你!先叫舅舅,以后妈妈再跟你细说。”
小华低下头,两只脚拘束地地在地上蹉来蹉去。
“妈妈跟你说话呢。”
小华怔了一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舅。”
“啊,小华!”方军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泪光,他极力想用笑容掩饰住,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来。他掏出手绢匆匆擦去,难为情地笑了。
“哦,对了,小华,这个也是舅舅,是你一生都不该忘记的大恩人!”方军忽然意识到谢景新就在身边,忙把小华引见给谢景新。
谢景新一直地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为这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悲欢离合而感慨万千,直到方军提起他,才缓缓走过去,微笑着说:“孩子,这回不用愁了,你上大学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方红忙督促道:“对,小华,快给恩人磕头!”
小华“咕咚”跪在地上,谢景新一把将她拉起:“这怎么行呢!孩子,别谢我,要谢就谢党和工会组织吧,你于阿姨、尹阿姨,还有那么多叔叔和阿姨为你而忙碌,正是他们的努力,让你有这失而复得的上大学的机会呀!”
谢景新恳切的目光,真挚的言辞,使方军心里再次一震。是呀,惭愧呀,那么多非亲非故的人都为小华上学的事而奔波,而自己却一直那么漠然!以前,他只是听谢景新和其他人断断续续地说过方红(那时还叫景红)的一些事,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市总工会每天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职工,作为局外人,对此他都麻木了。哪曾想,这个被市总工会重点救助和帮扶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
方军惶惶不安地抬起头,表情有些僵硬。显然,听任着外人看着自己及家人的悲哀和不幸,对他是一种难堪的折磨。方军走到谢景新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喑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半晌,才说:“谢主席,让我说什么好呢?太感谢了,您如果早告诉我,也许……”
“方军哪,别说了,只要你们姐弟俩能够重新走到一起,我比啥都高兴。我的担心现在看来多余了。”谢景新使劲握了一下方军的手,“好了,我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先走了,你们姐弟俩还有外甥女,团圆了,好好唠唠吧。”
一听这话,方军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就在几天前,他还同省报萧万长,还有王德勤在一起密谋,要抓住谢景新的把柄落井下石,可眼下……方军的嘴唇抽动着,几乎要哭出来。
“谢主席,我们给您鞠躬了!”方军先深深地朝谢景新鞠了一躬,继而方红和小华也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
“别别!”谢景新两手挡在胸前,往后躲闪着,“这不就是一个工会主席应该做的份内事嘛!我走了!”
方军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刚刚结束的一个个情景,每个细节都反复在他的脑海一一闪现。他感到空空落落。一个钟头之前,他还在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面对一个贫困孩子的失学问题,还在以一个客观者的角度激愤地抨击当前某些不公平的教育制度,可是,现在他居然成了这件事情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尴尬的角色!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情啊!
哦,他不由打量了眼前这间小屋,油毡顶,拼接的木门,墙壁是黄泥抹的,刷层白灰。这条小巷他路过两次,从没有注意这间不起眼的小屋。陷入深深苦痛之中的方军无法自拔,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就住在这间小屋里啊。
方军非常迟缓地转过身子,没有勇气再正眼看姐姐一眼,他喃喃地说:“想不到你还活在世上,更想不到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方红深深地叹息一声,哽噎着说:“也没想到你会发展得这么好,愿上天保佑你,一生走好运,别像我这样不死不活……”
“但愿这所有的不幸从此都结束了吧!”
临别,方红抹了抹泪水,问:“你在市里工作,认识上面的领导多,能不能把我和小华遭遇车祸的案子,找找人?”
“什么,车祸?”方军有点发慌。
“是的,今年新年,在德新路,我和小华在三轮车上被一辆黑色轿车撞进沟里,造成我的右手终生残疾和小华的椎骨骨折,可是那可恶的肇事司机却逃逸了!”
“啊——”这一刹那间,方军的心跳得几乎蹦出嗓子眼。
“怎么,你知道……”
“噢,不……”方军一时无言以对。
那可怕的一幕,是方军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呀!新年、德新路、三轮车……没错,就是他所经历的刻骨铭心的一幕!
那天,天色已晚,方军的车速越来越快,在一个转弯处,一辆残疾人三轮车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尽管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猛踩刹车,但巨大惯力仍然难以遏制。奥迪像一发贴着公路飞行的炮弹那样从后方击中了三轮车。多亏他急中生智,猛打方向盘,车头一偏,把那辆三轮车剐进了路旁的沟里,否则后果会更加严重。他刹住车,颤颤地跑过去,看见三轮车已经三轮朝天地扣在沟底,有两个人仰着,一动不动。其中一个人长长的头发顺着仰势披散开,连接着头发的部位,悬挂着一块长长的红绸巾,非常醒目。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不是红绸巾,不是,而是从头部流出来的黏稠的血浆!
方军茫然地呆立着,他觉得脑袋要炸开了,思维变得混乱,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就像一团乱麻。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紧张、恐惧、还是慌乱,他只是感到头脑里一片空白。
方军四下一望,恰好是黄昏时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光秃秃、黄蒙蒙的大地上残留着冬雪黑渍渍的影子,路旁树的枝干像钢筋棍似的,一片寂静。快走吧,方军对自己说,天赐良机,他不由自主地跑向那辆车头已经瘪了一块的奥迪。打火,挂档,加油,车子猛地窜起来。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两耳边除了风的啸叫,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掏走了……
车轮紧急制动碾轧大地的刺耳声音渐渐淡去,可是碾轧在心上的伤痛却是那样的深。
不知不觉间,方军已经泪流满面。他非常同情方红,也佩服这个倔强、自尊而善良的姐姐。同时,他更加鄙视卑微的自己,此时真想扑上去跪在姐姐面前,告诉她给她造成巨大伤痛的肇事者就是自己!可是,他几次欲言又止,他没有这个勇气……
终于,方军说话了:“该结束了,不堪回首的一切!”
像是说给方红,也像说给他自己。
方军觉得,他活了四十五岁,好像突然才明白,自己应该怎样活着。
他抬起头来,不知是惭愧还是激动,话语有些含混不清:“姐姐,我……我……我太对不起你了!”
方红一时也不知所措。
“姐姐……那……把你和小华……撞……撞到沟里的肇事司机,就……就是我呀!”
“啊,什么!”方红大惊,久久地呆住了,待她完全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境中,一切都千真万确后,顿时一阵眩晕,几乎昏过去了。
54
谢景新回到自己在会馆的宿舍已经7点多了。
这些天的忙活,虽然颇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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