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虫》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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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难听,佟一琮生气,“啪”地关了电视。他不想吵,从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到一天多小吵,一天几大吵,吵得没劲儿,吵得心累。俩人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佟一琮不吱声,程小瑜就会戛然而止,和录音机按了暂停键一个效果。
日子一长,佟一琮和程小瑜进入了不吵不闹不言不语的程序,制做爱情的频率却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俩个人像是有了这次没下次一样,极力地从对方身上索取着,疯狂的离谱。
这样的疯狂,让佟一琮不安,他能感觉出程小瑜的纠结,时尔吃醋撒娇,时尔冷冰冰,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程小瑜的身子回来了,心不在了。心不在了,身子还留得住吗?留下还有意义吗?
一天晚上,程小瑜软软地伏在佟一琮身上,抽答起来。佟一琮还在亢奋当中,程小瑜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他原本的坚挺变成了瘫软。他叹息一声,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程小瑜为什么抽答他清楚,程小瑜也知道他清楚她为什么抽答,都知道都清楚的事还用问吗,还用说吗?问了只会让伤害更深,他索性一言不发,继续轻抚着程小瑜的后背,动作像在抚摸着一个婴儿,他的抚摸并没有止住她抽答,反而让泪水在他胸前泛滥成灾。程小瑜的后背是光滑的,丝绸一样的肤质,一路抚下去绵软无骨一般,这是程小瑜的与众不同,肉包骨头的身子,看起来瘦,搂在怀里却是无比的温润,像暖玉能生香能润人能撩人能烧人。佟一琮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抚摸了吧,他觉察有两股液体分别滑进了两只耳朵里,热热的,带着自己眼睛的温度。
程小瑜在佟一琮耳朵边吹着气,嘴唇紧挨着他。她终于开口了:“虫虫,我们不演戏了,累了,谢幕吧!”
死寂了一会儿,他说:“你……”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堵着一块石头,他发不出声儿。
程小瑜说:“对不起。”
佟一琮说:“是我对不起你。”
程小瑜说:“虫虫,你打我骂我吧,我不是好女人,我就是个荡妇,是一个出卖肉体的女人。”
佟一琮抚着程小瑜的后背,一言不发。
程小瑜还在咒骂着自己,各种肮脏恶毒的词汇,全部被她贴到了自己身上。
佟一琮堵住程小瑜的嘴。“别骂了,是我对不住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女人。”
程小瑜终于不再骂了,从佟一琮身上滚到一边,赤裸的后背对着佟一琮,身子因为哭泣不住地哆嗦着。他伸出胳膊,把那个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胸紧挨着她的背,他的心紧挨着她的心。黑夜狂放地淹没着房间里的一切,占领着佟一琮和程小瑜的心。他眯上眼睛,可却睡不着;她也眯着,也是睡不着。俩个人静静的一动不动。
时间,滑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俩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程小瑜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佟一琮习惯性地帮她,她说:“谢谢。”他放下了,这种客气让他看到了生分,看到了距离,他坐回床边,静静地看她收拾,她把衣服和书还有其他东西一样一样的装进蛇皮袋子,装到一半的时候,她的速度慢了下来,慢得好像要停下,几分钟的减慢后,她的速度又快了起来,特别用劲,狠歹歹的,像在撒气,像在斗狠。
程小瑜不让佟一琮送她,佟一琮还是帮程小瑜拿着东西,“我就送到楼下,东西重,你拿不动。”
程小瑜狠抽着鼻子,极力地忍着,还是“哇”地哭了出声,扑到佟一琮怀里。
佟一琮用力的抱住她,只抱了一下,便推开了。他知道,这一刻留住了,下一刻也留不住。他和程小瑜的缘份,尽了。老娘安玉尘的话,应验了。
到了楼下,程小瑜说:“你回去吧。”
佟一琮注意到楼的拐角处,有一辆轿车。他钻回了楼道,关上楼道门,眼睛沿着门缝一直看,轿车上果然走下来一个瘦削的男人,那个脸上总带着淡定笑容的男人,程小瑜那家地产公司的老板。
门缝进风,吹得佟一琮眼睛一酸,眼泪又淌了出来。上楼时,他是跑上去的。进屋,关门,他觉得身子乏,困意便上来了,他拉上窗帘,呼呼大睡。
佟一琮好像从来没有睡得那样香,那样解渴,就像几个世纪都没睡过一样。他在睡梦中坐上火车,换成汽车,飘飘荡荡地来到了一座山上,那山看上去特别熟悉。佟一琮的身子是累的,却是轻的,继续飘着,飘到一处水边,那水冒着蒸气,佟一琮知道,那水是温泉水,水里有一块大石头,一瞧那褐红的皮色,微露着凝脂一样润白的玉肉。佟一琮眼睛就亮了,上好的河磨玉,他再走近,才注意到玉石旁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电视剧中清朝皇宫里女人穿的旗袍,背对着他。那旗袍的颜色可真艳,袖口和下摆镶着精细的花边。女人的腰上系着一只荷包,荷包上全是珠宝翠玉。女人的脚上是一双花盆底绣花鞋,那鞋上还是珠宝翠玉,作工精细得吓人。风一吹,女人露出红色的腿带。女人背对着佟一琮,他在后面端详着,觉得似曾相识,便招呼着:“姑娘,你是……”
他的话没说完,女人转过了身子,佟一琮愣了,这女人怎么和老娘那么像呀,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这女人的脸面也忒年轻了,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不,可能二十岁都不到,只有十六七岁。佟一琮想,或者这人是老娘的侄女,或者是自己还有个不认识的妹妹成了电视剧明星?要不咋这么像,要不咋会穿得这么古怪?
女人开口了,佟一琮一听声音更傻了,这声音明明就是老娘呀。女人说:“你这个臭小子,在外面受了苦,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为啥不回家?你不知道我惦记你?”女人说着,眼泪就滚了出来。
佟一琮这才确认,这不是年轻时的老娘嘛,那眉那眼,那说话的语气就是记忆里年轻时的老娘啊。可老娘咋变得比自己还年轻,他想问为啥老娘知道他一个人了。
女人不给他时间问,声音不像是从嘴里说出的,像是从幽谷里传出的,有了混响的效果:“缘起缘灭,缘聚缘散,都是天意。缘来惜缘,缘尽送缘,诸事随缘。”
禅语一样的话,佟一琮听得难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成了行。女人走了过来,把他的头靠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说:“儿子呀,你把我的心都揉碎啦!哭吧,从眼里流出来是泪,流进心里就是血了,会沤坏肝肠,哭吧,使劲儿哭吧,哭个酣畅淋漓吧。”
佟一琮任了性地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花落树枯,哭得雷声滚滚。雷声惊喜醒了他,迷迷糊糊,他才分清楚了,梦里听到的雷声,耳朵听到的是电话铃声。翻过身,他睁开眼睛,眼睛又干又涩又疼,他把眼睛又闭上了,来电号码看都没看,拿起了电话。喂字还没落音,对方就骂开了。
“佟一琮你个混蛋,你受委屈了就猫起来不敢见人了?电话打疯了你也不接,你想咋的?把人急死,我一会儿就坐去上海的火车,一板砖拍你个昏迷不醒。”
这通骂倒给佟一琮逗乐了,他听出是穆明。他想问:哥们你咋了?
穆明没给他机会。“不就是一个女人离开了吗?算什么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你立马给我滚回岫岩,我给你找一个女人,比那条腥鱼强一万倍的好女人,不,不只是一万倍,是一亿倍的好女人。”
佟一琮听到蛤蟆的比喻又乐了,这话只有东北人懂,蛤蟆是指青蛙,不过人家都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穆明倒过来,把这话用在了程小瑜身上。他想替程小瑜解释,可穆明的嘴皮子变得比说相声的都顺溜,他插不上。
听着穆明骂。佟一琮终于听明白了。自己睡了两天两夜,这中间程小瑜打过电话给他,没人接。程小瑜急了来家找,钥匙早放在了床头柜里,敲了半天,没人开。程小瑜急了,问步凡,步凡不清楚,问几个上海的熟人,谁都没见着。情急之下,程小瑜打给了穆明,问佟一琮是不是回老家了。穆明开始说没回,接着就问佟一琮出啥事了。程小瑜告诉穆明,和佟一琮分开了,可还是亲人。
穆明骂,骂得血淋淋的,骂佟一琮,鬼迷心窍,让一个女人迷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迷的谁都没有了,骂佟一琮活该一个人在上海孤苦怜仃,活该让那条腥鱼给甩了,像甩一条破抹布似的。
一股子酸涩猛地直冲佟一琮鼻腔,冲进了眼睛,里面立刻汪了一潭水。骂是骂,疼是疼,这样撕皮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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