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虫》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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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穆明说:“你老是吃着锅里惦记碗里。既然带人家出来了就善待人家,别跟支使使唤丫头似的。另外,你那些小动作注意点儿,你不能把我和小让当成透明人,我俩还喘气呢。”
穆明哈哈乐,“不当使唤丫头当什么?我出钱,她出劳动和那啥。你一根筋,做戏也当真?我是给自己找乐呢,你呀,得向我学习,得会给自己找乐子。”
佟一琮说:“谁做戏,谁认真,你比我清楚。不过,她好像和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样。”
穆明说:“是不太一样,盘靓,招风,电影明星也比不过她的小模样。”
佟一琮白了他一眼。
穆明说,“明白你啥意思。她命挺苦,我决定去新疆一多半是陪她,她生下来就让人抱到鞍山做养女,去年养父养母去世,让她去找亲妈。给留了个乌鲁木齐的老地址,加上她亲妈的名字和照片,挺长的名字,好像是买尔瓦依提汗,汉语的意思是珍珠。”
佟一琮眯着眼睛看穆明,那意思是你小子也有恻隐之心?真要是怜香惜玉,你还那样对人家?
穆明精,懂他的意思,说:“你别学着安姨眯眼睛,我又没惹你,你来啥气?我这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为难,你说一个人在世上活着,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啥样,是不是挺可怜?见过照片可不算啊!”
去新疆的火车上,佟一琮更看出兰瑞儿的不一样。不一样是从她手里捧的英文书《ATaleofTwoCities》里看出来的。佟一琮英文一般,可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翻译成中文是《双城记》。
兰瑞儿注意到佟一琮在注意她,只有俩人的时候坦言她陪穆明是在赚留学的费用。“我的理想是去英国留学,为了实现目标,付出什么,我都愿意。而且,我的男朋友在英国,我很爱他。”
佟一琮的笑容里藏着不解,他没法理解兰瑞儿的做法,心说你爱着你男朋友,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是什么逻辑,根本就是讲不通的狗屁道理。要是真爱得坚贞不渝,得排他,要不敢称爱?
兰瑞儿说:“他在英国肯定也有自己的生活,人都有情欲,可我知道,他不会付出情感。而我挣钱的能力太有限了,只有像现在这样,我才能最快地挣到钱,到英国和他团聚。我只想要一个结果,过程怎么样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佟一琮问:“对他呢?”
兰瑞儿所答非问:“佟大哥读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那个女人虽然身体和别人男人在一起,但她的心里装着的只有作家一个人。”
佟一琮一笑,他刚刚也想到了那本小说,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观念落后,书上说,相差三岁就是一个代沟,兰瑞儿比穆小让年纪还小,跟自己差了几道沟?想着想着,他就走神了。
兰瑞儿的话题也走神了,“穆哥知道我的身世之后,主动说带我去新疆寻母,我很感动,他心善,善良比外表和财富更重要。其实我对这事已经不抱希望了,能生就能养,她要是想要我,当初生下来就不会把我送人。在我心里养母才是我的亲妈,可是她老人家也走了。”
兰瑞儿再要说下去时,穆明和穆小让回来了。兰瑞儿说,“穆哥,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说话的功夫,身子已经走向了两节车厢中间的热水箱。
穆明望着那个细细长长的背影,哏哏乐,“看我调教有方吧!”
佟一琮和穆小让同时把后脑勺扔给穆明,眼睛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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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窗外,带给佟一琮接连不断的惊喜。有时是一片漫漫荒漠,土黄色的沙丘好像已经存在了亿万年,单调的形态无穷无尽,让人怀疑火车在不经意的时候停下来了。眯上眼睛,再睁开眼,车窗外出现大大小小的石头,满目寂寞荒芜。就在人觉得视线单一得快要疯掉的时候,远方的翠绿划破天际,迅速扑向眼帘,转眼间就幻化成一片绿洲。蜿蜒的河流舒缓沉凝,随意飘洒,依依垂柳顾盼婀娜,一大片向日葵姿意挥洒浓烈金黄。很快,大地收起全部的温情变得面目狰狞,狂风翻卷喷吐漫天石块砂砾,肆无忌惮地鞭挞着所有的山丘与河谷。接着,眼前又是一片高山牧场,云天之上铺展开一幅巨大风景画,碧野雪松,山鹰白云,一群群五彩的牛羊星星点点,和毡房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一起,成为蔚蓝间最生动的点缀。
但丁的《神曲》出现在佟一琮的脑子里,最初读《神曲》,他带着很强的目的性,这也是他读书的一种习惯,天下的书那么多,根本读不完,他的方法是先粗读,再精读,选有用的喜欢的反复读。他的目的是为了那位前无古人的插图画家古斯塔夫?多雷,多雷创作的雕版插图超过一万幅,版本总数超过四千种,包括人们熟悉的《圣经》。关于他为《神曲?地狱篇》插图还有一个故事。1854年的一天,多雷走进了法国最有名的出版商哈彻特的办公室。多雷告诉路易斯?哈彻特,他想创作一本最佳的美术书,一种大型的文学作品插图对开本,是为但丁的《神曲?地狱篇》而作的。到那时为止,多雷作品的每本零售价还没有超过15法郎,多雷建议,这种《地狱篇》插图本的零售价可定为100法郎。哈彻特断然拒绝,说不可能有人愿付那么多钱。多雷说他愿意承担全部的出版费用。哈彻特同意后,警告多雷,他至多只印100本,以免陷入现款难以回收的困境。多雷用76页全张纸雕刻出一种最大开本的书,1861年初刊行。两周后,多雷收到了哈彻特发来的一封非常著名的电报:“成功!速来!我是驴!”那时,这套雕版插图已经卖出200多本,远不止预料中的100本。这本出版于19世纪60年代早期的插图本巩固了多雷法国插图画家第一人的地位。
大自然的创意比人类的想像丰富,窗外景象,远比画作神奇,即使《神曲》那样的恢宏巨制仍旧无法同自然界的奇幻媲美,人们要做的只是睁大眼睛寻觅奇迹。
兰瑞儿在寻觅奇迹,她的寻觅不在嘴上,在眼里,在心里,当她的双脚踏上新疆土地的一瞬间,泪水盈眶,血液中流淌的感情肆意漫延,兴奋之中夹杂着慌恐,欢喜之中有些害怕,那双本就比旁人黑亮的眼睛不够用似的看向能够触及的一切。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梦境里?幻境里?她不停地张望,忘记了身边的穆明、佟一琮和穆小让,忘记了她只在这里呆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忘记了那时她还没有记忆。
乌鲁木奇处处都是中亚风情的写真,时尚的建筑有着浓郁的西域色彩。花帽子下尽情吆喝的维吾尔商贩,头戴白帽脚步匆匆前去礼拜的回族老人,刚刚从冰雪覆盖的天山走下、炎炎夏日仍身穿羊皮大衣的哈萨克牧民,红色脸庞的蒙古族壮汉,胖墩墩笑眯眯的塔塔尔人,手持相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老外,手捧《古兰经》的宗教学生,摇响了萨巴伊的南疆乞丐,怯生生兜售乌斯曼草的小姑娘,各种民族、各种肤色的人流融合为一条长河。人流中,最炫目的是维族女人,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大红、翠绿、杏黄富有浓艳民族色彩的连衣裙,用“牙勒克”头巾包住头。年轻女人休闲时尚装扮,只剩一袭华丽的民族头巾,示意她们依然是西域的风景。偶尔会看到有人用白巾或黑巾横围护嘴,仅露出一对会说话的眼睛,看上去神秘魅惑。
人们看兰瑞儿的眼光亲切自然,在他们看来,她就是这块土地的孩子。她有着和这里姑娘一样的浓黑眉毛大眼睛,一样的高挺鼻子。但如果人们更仔细一些观察却看得出,她又和这里的姑娘不完全一样,不是因为她没在这里成长,不是因为她的头上没戴头巾,而是血脉上的不同。
按照地址,照片,终于打听到那位叫买尔瓦依提汗的年轻女孩子,知情的年长女人捏着照片,连连叹息,告诉他们:“不要找了,她已经不在了,好多年了。”抬头仔细看了看兰瑞儿,补充了一句,“你的眉眼和她真像。”她的眼神深遂幽远,仿佛穿过时光的隧道,重新回到了那段旧时光,或者,她已经从兰瑞儿的眉眼,猜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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