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虫》第59章


冬天水衣水裤贴在人的身上又特别凉,加上双手离不开水的冲洗,那种寒冷像缠脚布样紧紧裹在身上,使人有周身寒彻的感觉。琢玉还是一项很危险的活儿,琢玉机是以电动机带动转动轴,再带动磨具进行工作。磨具分为铁铊和金刚铊两大类,转动的磨具能把玉石雕成各种形状的玉件,对血肉之手的威胁那是时时存在。弄不好就会拉到手上甚至断掉手指。佟一琮跟玉魔一样坐在水凳前边琢磨边雕刻,手上出血落伤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楚。穆小让时常一边给他抹着药水,一边掉眼泪。他也知道疼,每当看到自己琢出的作品,他就觉得咋付出都值得。可一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会被人不屑一顾,他的心里又针扎一样的疼。
索秀珏、国大师等很多岫岩玉雕师来了。名义上是看看他的作品,实际上是给他打气。
“要有信心,不试咋知咱的东西行不行?”
“摆在一块才能看出人家强在哪儿,咱差在哪儿,不如人的地方,咱学!”
儿子的心,娘知道。佟一琮心不净,不爱说话,不爱见人,吃饭都是一言不发。一家人受了他的影响,都沉着脸,谁也不瞧谁,谁也不看谁,低头吃着碗里的饭。
晚上,佟一琮躺在床上看书,老娘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他起身,伸手想接过来,老娘拦下了,“不沉(重)。”纸箱放到了床边,老娘顺势坐下,他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和老娘面对着面。
老娘打开纸箱,从里往外掏东西,一样样摆在床上,有他从小到大获得过的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作文比赛等等各类的奖状证书。有他从小到大胡写乱画的美术作品,有他中意过的橡皮,玩具枪、弹弓,他曾经喜欢又扔在一边的唐诗宋词,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摆在床上,像士兵一样的列队,它们沉默着,可好像都会说话,笑着对他说话,吱吱喳喳,不肯停歇,一个个争抢着向他介绍过去,引导他去回忆。
“我是你小学一年级画的,同学们都说我漂亮,他们谁都没你画得好。”
“我是你小学三年级时得的,那年你是全校的第一名。”
“我是你那年在学校表演二胡时得的,岫岩初学顶数你的二胡拉得好,后座那个女生因为这个原因还悄悄给你写过纸条。”
“我是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十二年寒窗苦读,用我来证明你的努力和成绩。”
佟一琮心潮起伏,他没想到,老娘这样细心地保留着他这么多东西,有些是他曾经在意的,有些是被他当时便不屑一顾,老娘全当成宝贝似的留着。或者他不在岫岩的每一天,每个夜晚,这些东西就陪伴着老娘,陪着老娘思念儿子,思念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他明白,老娘是在跟他说话,用这些物件和他说,“人生有成有败,不试试,咋知道是成是败呢?再说了,哪个人的人生里不是有成有败呢?结果重要,过程也一样重要,不向前跑,怎么能知道到达终点的滋味呢?”
佛家有顿悟渐悟,佟一琮在这一晚顿悟了,他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明白了人生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坚持向前向上。
佟一琮品尝到了终点的滋味,他的《拓》获得了天工奖。在他和穆小让的婚礼上,结婚证书和天工奖同时成为了他们的幸福证明。
第4节
按照组委会的安排,评奖结束,要进行全国玉雕石雕天工奖作品回顾展,对于佟一琮来说,这是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当他背起行囊,踏上驶往北京的火车,他知道即将看到的是代表中国玉雕石雕发展缩影规格最高的一次展览,集萃了行业内众多玉石雕刻大师心血结晶的超级玉雕盛宴,而这里面就有他的作品,这是他人生中从没有过的骄傲和自豪,是对他爱玉迷玉琢玉的最高奖励。
火车上人满为患,这是中国铁路的特色,这还没到春运,若是到了那时候,除了人山人海再也看不到别的景象,因为人员过多,过挤,旅客突发精神疾病跳车、自杀的事件每年都有。佟一琮还算幸运,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把目光延伸到窗外,把耳朵关上,不去听。可心绪却如所处的环境一样,难以宁静,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为琢玉进行过的抗争,一幕幕清晰再现。年少时,大雨天,冲到山上,臣服在玉石王脚下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那雨就是玉佛的圣水,在点醒他,点悟他,和岫玉的情缘就是那个定下的吗?不,应该更早,在抓周的时候,一块河磨玉,一块老玉,老爹为他选择做个琢玉匠,鼻子气歪了。老娘笃定他要娶现两房,是那个时候就注定的吗?不,应该更早,是在出生前就定下的缘分,让他生到岫玉的世界里。而一路的磨难,都是在逼着他成长,走过拐弯路,挤过独木桥,拐来拐去,绕来绕去,最后走上的还是琢玉这条路。
猛地,那个关于老娘指示的梦重现了,旁边的一切都消失了,老娘穿着满人的服装,那么年轻貌美,那样温婉娇柔,老娘瞧着他笑,那笑真美呀,像是开心,像是欣慰,像是要对他说什么。老娘又什么都没说,老娘把话藏在眼睛里,藏在笑容里了。那是在告诉他:这才是刚刚开始的第一步,笃定那个目标,心无旁骛,向前走。
佟一琮从没停步,下了火车,他立刻赶到展览现场。现场设在了国家大剧院,远远看去他就被那种强大的气场镇住了。中国国家大剧院由法国建筑师保罗?安德鲁主持设计,设计方为法国巴黎机场公司,是亚洲最大的剧院综合体。中国国家大剧院高46。68米,国家大剧院外部为钢结构壳体呈半椭球形,造型新颖、前卫,构思独特,是传统与现代、浪漫与现实的结合。整个壳体风格简约大气,表面由18000多块钛金属板和1200余块超白透明玻璃共同组成,两种材质经巧妙拼接呈现出唯美的曲线,营造出舞台帷幕徐徐拉开的视觉效果。作为北京十六景之一的地标性建筑,国家大剧院造型独特的主体结构,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以及外围大面积的绿地、树木和花卉,不仅极大改善了周围地区的生态环境,更体现了人与人、人与艺术、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相得益彰的理念。
顾不上参观整个剧院内部环境,佟一琮流连于展馆内一款款精致的玉雕作品。每一块玉石需要在大地中蕴藏数亿年,在成为精美的玉雕作品之前,要经过无数次的雕琢,这个过程、是人类灵魂与玉石的融合,是人和玉石的那一点灵犀。那种无言无语,却真实存在的灵犀让他动容,沉入其中,而不会去理会身边的人、物、一切。
行家看门道,佟一琮看作品主要看几个方面:质——原料,形——造型,寓——内涵、文化寓意,工——雕工、工艺。他个人最关注创意和工艺,看人家怎么点石成金,慧眼独具,灵感迸发,如何赋予石头以生命。
金奖作品《薄胎双耳瓶》碧玉为料,雕工细腻,轻薄若纸,通透晶莹。白玉作品《九龙玉玺》,一方玉玺,九条龙盘在上面,融古代与现代玉雕精髓于一体,大气豪放。《千手观音》、《合和二仙》一件件精美的玉雕精品,佟一琮看得目不暇接。
这一时,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一个他特别想见,可以说出一肚子话的人,步凡。他俩说好展览现场见。佟一琮的朋友不算多,真正能在玉石上畅谈的人掐指一算只有步凡一个人。步凡也有和他同样的感受,俩人即使在电话里,在网络上,也可以尽情的交流。为了这分友情,俩人珍惜。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细细推究,皆因这份友情纯粹干净,没有一丝杂质。若是一人藏了心思,留了念想,怕是这份情早就夭折了。
或许真是像某位哲人所说,想着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果然,正看着玉器的佟一琮和步凡肩撞了肩,没有过多的寒喧,俩人边走边看边聊。
步凡认为,应该把玉石推向世界。玉石比国画、油画、瓷器更有优越性。步凡提起老本行,比如说瓷器在国外的拍卖行里面拍的非常好,但都是古瓷器,清代以后的瓷器在拍卖行里面基本就没有价值了。青铜器现在没有了,是一种已经消亡的文化历史。玉器从几千年前中国人发祥地,一直传承到现在生生不息。不能把自己的国粹关起门来自己玩,中华民族的出路在于融入世界,玉石的出路也是如此。
步凡更是尖锐地说,现在玉雕行业表面的繁荣,有玉雕却没有玉文化,好的东西没人认,粗制滥造、仿冒重复的玉雕工艺品满街都是。玉雕行业的从业者多达几十万,玉雕艺术家却屈指可数。作为一项以珍贵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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