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第48章


“今黑下不睡觉你也得交待清楚,你和李树棋倒底怎么过的夜。”
“再问也没两样,我在车里,他在外面草垛里。”
“鬼才相信。”
“你不信,我有啥办法?”
“我要你说实话。”
“这是实话。”
“我不信,李树棋那小子满肚子里格楞,碰上这么个好机会,会老实了?谁会信?”
“咱俩天天黑下躺在一个炕上,你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这谁会信?”
“你——”
“你,有本事,过来,过来呀!”
“啪”的一声,李树生的巴掌落在冯美丽的脸上。
冯美丽放声哭泣。坐起,向李树生质问:“你干嘛打人?”
“我真想揍死你这个小婊子。”李树生凶凶地说:“只等我拿到证据。你把裤衩脱下来!”
“你,你要干啥!?”
“不干啥,我能干啥?你清楚!我要的是证据,快脱下来!”
“我和你离婚!我和你离婚!”冯美丽声嘶力竭地嚷叫哭泣着。
李树生不屑地冷笑笑,说:“离婚嘛,没那么容易,老头子不放话,看哪个杂种敢给办手续。再说,你有啥理由离婚,就说男人不行,你受不了啦?看人家不笑掉大牙,离了婚看谁还敢要你,不信就试试看……”
冯美丽似乎意识到李树生话的分量,她绝望地大哭起来,哭声凄沧。
李树生自己动手把她的裤衩脱下,冯美丽没有反抗,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李树生再次把情况向爹做了报告。李乡长是个头脑机敏又政策性很强的人,对儿子的审讯与取证不以为然,但他想得更多更远。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做出决断:
一、不离婚;
二、辞退李树棋;
三、另雇一个退休的老司机。
李乡长说完以上的话不由感慨万千,似自语又似告诫儿子:“改革的道路,确实不平坦啊!”
9
后来与以前似乎没有太大的两样:每早天麻麻亮冯美丽便走出家门,登上自家客车,接着马达轰鸣,打破村子固有的寂静。汽车依然在晨曦中缓缓行驶,依然在埠口装上乘客又依然向烟台进发,依然午饭后再装上乘客返回埠口,又依然在夕阳的照耀下回到清早离开的村庄。
不同的只有一点:坐在驾驶员座位上开车的已不是李树棋,而是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司机。
老司机姓赵,面相开朗和善,驾驶技术娴熟,工作一丝不苟,各方面都符合李乡长决断的第三条。他是李乡长寻到的,李树生也感到称心如意。不再有后顾之忧。
如要再找出一点与往常有所不同,那就是冯美丽变得沉默寡言,即使在招揽乘客的时候也不愿多开口。
她知道,辞退了李树棋,又更换了一个老司机。村里人对这其中的奥妙已心中有数了。每当她和李树棋走在街上,人们便对这两个给李树生戴上绿帽子的“狗男女”投以轻蔑的目光。
这是多大的冤屈呀,她在心里愤愤地想。
她并不多想自己,更为李树棋不平。他是无辜的。这她最清楚。那晚李树生扒下她的裤衩放在鼻子底下久久地闻着,后来说他闻到了生石灰味儿,便断定他们“有事儿”,她也不与他分辩,她说有事那就算有事儿吧。说心里话,那晚她本来打谱与李树棋“有事儿”的,只是李树棋没有响应,从某种程度上说李树生并没有冤枉她,却实实在在冤枉了李树棋。她为此痛恨李树生,对李树棋也有些微少的怨恨。如其让李树生污蔑,倒不如真的有所事实。这样心安理得。结婚一年多来,她只是李树生名义上的老婆。婚后的头几夜,李树生曾下过手,因屡屡不得成功,他也就偃旗息鼓了。她还没有真正领略过夫妻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么,她是因为渴望她与李树生之间所缺少的那种事儿而求助于李树棋吗?不是的,起码不完全是。她清楚自己是喜欢李树棋的。每当坐在车上从后面注视着端坐在驾驶座位上开车的李树棋时,她脑际常常会闪过这样一种念头:要是和李树棋是俩口子,日子就很圆满啦。女人是渴求圆满日子的。她知道自己今生注定是不会圆满的。她对自己今后的日子已完全不抱希望。她心里充满了悲哀,整日神情恍惚。即使在运营途中她的精神也不能集中,两眼怔怔地望着窗外。
“小冯,到站了。”常常是赵师傅提醒她。她才慌慌张张地下车招呼乘客。
“小冯,我看你好像有啥心事儿,是不是?”每当中午坐在饭馆吃饭时,赵师傅总是耐心开导她。“人得想开点才是,何必自寻苦恼,和自己过不去呢?”
人都是和自己过不去的。她想,她是这样,也包括李树棋,七尺汉子,却胆小如鼠。
她和赵师傅初次去饭馆吃饭女服务员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问道:“要可乐吗?”她莫明其妙地红了脸,心怦怦直跳,她慌乱地说道:“不,不,哦,要,要两罐……”
赵师傅告诉她,他不喝那玩意儿,喝不惯。
她刚要说喝惯了越喝越爱喝,但她咬住了嘴,把话咽了回去。
“赵师傅,你想吃什么饭呢?”她又这么问。
“吃什么都一样,照规定吃面条吧。”赵师傅说。
虽然刚刚认识,赵师傅给她的印象很好。温和善良,知道关心人。她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人。
“你要不喜欢吃面条,就吃别的。你别客气,赵师傅。”她说。
“不,我喜欢吃面条,”赵师傅向她笑笑说,“男人都喜欢吃面条,痛快。打孩他妈三年前离世。我一个人过日子,就没人给我擀面条吃啰。”
冯美丽就向服务员要了面条。
“小冯,你是哪村人呢。”赵师傅问。
“南面冯格庄。”
“哦,你是冯格庄人,我知道,冯格庄远近有名哩。昆嵛山下,喝山水、一茬一茬净出息俊闺女……”赵师傅说。
冯美丽没吱声。
“你嫁到李家几年了?”赵师傅问。
“一年多。”
“一年多了,咋不要孩子?在咱乡里,年轻人结了婚都不等,先生孩子。政府只得发出生证控制,李乡长还弄不到一张出生证?”
冯美丽低头不语。
赵师傅也不再说下去了。
过了一会,冯美丽抬起头,向赵师傅问道:“赵师傅,你还不老,咋就退休了呢?”
赵师傅摇头苦笑笑,说:“还不是为了孩子?他妈死了,家里就剩下他自个儿。啥都不会干。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我想了想,觉得不如叫他去顶我的班。就这么他进城了,我回来了。”
冯美丽说:“你一个人过日子,挺难哩。”
赵师傅叹了口气。
冯美丽又说:“咱俩村隔五、六里,你一早一晚跑黑道儿,身体受不了啊。”
赵师傅说:“没啥,跑跶跑跶权当锻炼身体。我在城里也每天清早起来活动,练练拳,别看我五十多岁了,身体各方面和小伙子也差不离。”
这顿饭赵师傅吃了三碗面条。后来也是每顿三碗,饭量和小伙子也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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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凤伟作品
不要问为什么
10
“操你妈!”当那天李树生把辞退的决定通知他时,李树棋在心里怒不可遏地骂了句。
“为什么辞退?”他问。眼睛冷峻地盯着李树生。
李树生只淡淡地告诉他,他想找一个老司机,老司机对于他具有安全感。就这些。
“操你妈!”这次李树棋骂出了口,骂毕拂袖而去。
“走着瞧吧!”他心里是这么说。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李树棋已决计与李树生来一番较量了。不惜代价、不惜冒一切风险。
李树棋不是善茬子。用庄稼人的说法:肚子里有牙。他没有操瘸子李树生的老婆,倒叫李树生这瘸子把他操了。他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他要报仇,要把李树生打倒,如那样他只需伸出一个指头。
他一下子便想到买车,像李树生那样跑个体客运。他知道他会遇到重重困难,却又知道如此才能更有力更直接地与李树生进行较量。他有优势,因为他自个儿会开车。他也有劣势,他没有强而有力无坚不摧的关系网。李树生曾不加掩饰地说他一靠政策二靠老子。他却没有像他爹李乡长那样的老子。他的老子的全部本领就是把午饭给他送到地头上。
要走通这一步,必须有借用力量,这一点毫无疑问。要过河,就得有桥或者船,小卒只有过了河才能成气候。才能所向披靡。
他一下子想到了姚文金。他的战友姚文金。曾给他当过副手的姚文金。
姚文金行。他兴奋地想。
姚文金比他晚一年参军又晚一年退役、家在鲁西南农村,从小吃粗粮野菜却生得一表人才。如果不是在一次行车中发生意外,恐怕他也得像自己这样复员到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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