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第45章


恰?br /> 四目相对,披着红貂斗篷的女子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仿佛离弦的箭一般飞身上前,扑过来便抱住了释迦玉。
“鸣儿!!”
……
释迦玉吃了一惊:“娘?!”
越夫人紧紧地抱着他,一边哭一边点头,半晌抬起头来看到儿子如今这已生老态的俊美容颜,不禁哭得更凶了。
越天河在身后颇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家夫人,眼见释迦玉也红了眼眶与娘亲抱头痛哭,这母子重逢的场面显然十分感人,心底却无比的混乱纠结。
这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同他一样既当儿子又当爹的奇遇人士,偏偏两者的时日又相差不多,教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释迦玉。
而越夫人毕竟心思单纯,只认定了释迦玉这一世是自己的亲骨肉,并未像夫君一样想太多,此时满心都是与亲儿相见的喜悦与疼惜,哭过之后便也欣慰起来,拉着他便要去问询这十年间的种种。
于是越天河在一旁干干地看了他们半晌,末了也只得道:“潮儿,外头天气寒凉,鸣儿,呃,爹……迦玉的身子可受不得冻,还是进去说吧。”
越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儿子身上的外袍裹紧了些,扯着夫君的袖子随他进了暖炉烧得正旺的禅房。彻莲看着他们的背影,原本欲跟上去的脚步顿了顿,心知不便打扰,只反手为他们掩上门,自己则站在庭院中继续看那两尊雪人。
……
见双亲如此匆忙地从江州赶来看他,释迦玉已猜到他们是从无我大师口中得知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不待越夫人发问,便主动歉疚地开了口:
“爹,娘,孩儿不孝,此生怕是无法给二位养老送终了。”
越夫人方才从哽咽中平复,闻言又是泣不成声:“傻孩子!爹娘本来也不要你侍奉养老,只将你当成心尖子来疼宠,唯愿你此世能过得自在快活,可叹却又怎会这般命苦……”
释迦玉听罢很是慨然,见娘亲哭得心酸,便又赶忙安慰了她一番,道:“娘,这一世鸣儿的阳寿虽只仅仅三十年,却享尽了伶仃上一世奢望多年的亲缘之福,本也别无所求,只是去西天向佛祖还一还愿,实在不必为我心悲。”
说罢便打量了一下越夫人虽已有些岁月痕迹、却仍是十分娇俏的面容,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十年过去,娘的美貌也丝毫不减当年,我少年时城里便时常有姑嫂道我二人像是姐弟;如今看来,却像是兄妹啦!”
越夫人破涕为笑:“你这孩子果真一点也没变,又拿娘亲来说笑……”
遭到冷落的越天河面色复杂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谈话,见这本应是公媳的两人分明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心中便无比别扭;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窘迫,却偏偏又完全找不到插话的余地。
好在释迦玉与越夫人聊了片刻后,还是注意到了傻站着不知所措的他,于是出声唤道:“爹。”
“……”
见集齐了两世记忆的释迦玉开口,竟是又唤了他这个为人儿郎的一声爹,越天河双膝一软,险些没能受住。
释迦玉又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免叹气道:“您也与我相知多年,知晓我本不是那在乎世间伦理纲常之人,又何必如此拘谨?只还似往常一般待鸣儿就成了。”
越天河听罢稍稍松了口气,想起迦玉法师生前的为人,倒也觉得这话在理;只是他毕竟不敢对转世的爹不敬,面上依然没有松懈半分,正琢磨着打算开口时,又听释迦玉道:
“算来爹也是年纪轻轻便继任庄主,又不似别的世家大族有姻亲扶持,竟也能将越家庄打点得有声有色,这些年来定然过得很是辛苦。”
越天河一愣,连连摇头道:“不辛苦……我又怎会辛苦……”
他这话绝非谦逊,而是深知越家庄这些年来的顺风顺水,与爹坐化后留在山中精舍的那具佛骨脱不了干系。
他极早便知道自己是爹在越家山脚救下的陌生妇人所生的遗腹子,却多年来被视若己出,予他精心教导,予他锦衣玉食;若没有当年迦玉法师的慷慨相助,莫说没有今日的越天河,怕是此时的他还不知在哪里排队等着投胎。
释迦玉于他而言既是父亲又是恩人,更不必说还转世成了他视若珍宝的独子,也因此他心中的悲苦,绝不比只将他当做儿子的越夫人少上半分。
“说来也怪,可能因着两世身份的不同,释迦玉上辈子看天河不过是个颇有些出息的顽劣小子,未能发觉出更多的好来;而这一世越鸣溪为人子女,方能领会到父辈的侠肝义胆,只觉得世间再无人能与之相比。”
说罢便笑着望他道:
“须得知晓我这辈子最钦佩、最景仰的人,便是爹了。”
“……”
越天河鼻间一热,心中更是酸楚万分,直觉想要上前去抱一抱他,半晌也只是顿住脚步,背过身去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憋回肚里,道:“我……我去上个茅房。”
……
越夫人看着落荒而逃的自家夫君,只当他还在纠结辈分的事,便凑过来悄悄地对释迦玉道:“鸣儿,你爹他毕竟做了多年老顽固,面子忒薄,是亲儿是爹的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你且多担待着他些。”
释迦玉眼见越天河掩上了门,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幽幽道:“娘,这您却是多虑了,他哪里是转不过弯来,只是一时惶恐,怕我跟他算起旧账罢了;指不定这会儿还在心底暗爽,毕竟他小时候不服管教被我打的那些板子,这些年都还回来了。”
……
门外,越天河背着手站在禅院中看这入暮岭的雪景,半晌呼出一口热气,只觉得百感交集。
抛开那已在释迦玉的安慰下变得释然许多的悲痛不提,不得不说他心里确乎是有那么一点暗爽,也庆幸鸣儿仍是将自己当爹亲来看;尤其在知道他这一世虽已无力回天,却或许还能够转世时,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再度看着他长大。
一番感慨后,他打了个喷嚏,正揉揉鼻子打算回禅房中去,却忽然察觉到自己身旁还伫立着一袭熟悉的魅影,看来已是站在苍松下打量了他颇久。
越天河见状忙顿住脚步,朝他拱手道:“纯溪上人。”
虽然释迦玉在他面前的辈分已是难以理清,可这位纯溪上人却的的确确是他越天河的长辈,还须得以晚辈的礼节来称呼一声。
“不必唤得如此生疏,”彻莲目光深沉,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随即朝他微微一笑,“想来如今我已是鸣儿这一世的妻,理应叫越庄主一声……公爹?”
越天河:“……”
有喜
傍晚的入暮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深山中传来雄浑却空灵的敲钟声,下了晚课的年轻僧侣们踏着棉鞋去往斋堂进食,无人注意到这本就寥落的西禅院忽然多出两个不速之客来。
与儿子聊得正酣的越夫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从搁在墙角的行囊中拿出几提纸包,坐下来将这些精致的吃食一一铺开,道:“鸣儿饿了吧?这些都是爹和娘方才在镇上买的,看看可还合胃口?”
释迦玉低头一瞧,眼前果真都是些他喜欢了两辈子的菜色,不免抬头朝桌上彻莲买回来的那一份看去,心口热热的很是感动。见娘带上山来的不光有菜蔬素食,甚至还有些鱼鸭卤味,他有些啼笑皆非,摸了摸自己还尚且光洁的脑袋,接过娘递来的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他望着越夫人笑道:“娘,您对我真好。”
越夫人托起下巴看着儿子久违的乖巧模样,闻言便弹了他一记栗暴,扬起柳眉正色道:“这叫什么话,鸣儿可是娘这一世唯一的宝贝疙瘩,不对你好对谁好?”
释迦玉赶忙捂住脑壳佯装吃痛,听到娘的这番话后心中更是酸甜交织,安静地捧着食盒吃了两口后,忽然又道:
“不过话说回来,娘,您与爹都还尚且年轻,这些年来为何不再给鸣儿添个弟妹?我一个独子在庄中也是好生无趣,总觉得人多热闹些。”
越夫人迟疑了一下,半晌垂下一双盈满复杂之色的杏眸,叹息道:“当年生鸣儿的时候落了病根,郎中大夫都道此生怕是再难以生养……这些年来我始终觉得愧对你爹,四处求医问药也未能再为越家生下一男半女来,偏偏你爹这个死心眼的冤家又不肯纳妾,终是作罢了。”
说罢见释迦玉停下筷子,似在思索什么一般低着头未曾应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鸣儿,你答应娘,来生还投胎做娘的孩子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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