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_边想》第6章


“当年你姐姐即将临产时,遭遇马匪屠村,她拼死生下孩子,之后将他藏在了地窖。”厉渊说着,停在一户小院门口。
谢卿身子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
“两天后我回到村子,听到婴儿啼哭,将他从地窖中抱出,取名‘厉馨’。再后来,我决议要为你姐姐报仇,便将孩子托付给了水谷村的老寡妇,要她帮忙照看。”
谢卿停在原地,已经是一步都走不动了,眼泪又不自觉成串落下。
今年掉的泪,简直要比他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了。
院子里的狗一直对着厉渊大叫,屋里的王寡妇听到动静开门出来查看,一见厉渊便惊喜地直拍大腿。
“你可算回来了!”她回身朝屋里招了招手,“馨儿,看谁回来了!”
不多会儿,屋里怯生生摇摇晃晃步出个两岁左右的男童,长得与厉渊很像,都是高鼻深目,同时又极具谢卿的神韵,有一双猫儿般的杏仁眼。
他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对着厉渊看了半晌,似乎是没认出来,又抬头去看王寡妇。
王寡妇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向门外:“这是你爹爹啊,你之前不是吵着说想他吗?”
厉馨眨了眨眼,神情还有些疑惑,但仍是听话地冲厉渊嫩嫩叫了声:“爹?”
厉渊总是覆满冰霜,显得不近人情的面容,因为这声简简单单的“爹”而瞬间化冰成春,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他蹲下身,朝儿子张开双臂:“过来。”
厉馨往后又去看王寡妇,似乎有些犹豫,王寡妇笑着鼓励他:“去呀,去你爹爹那里,乖。”
小娃娃两手握着拨浪鼓,一步三回头,不是很确定地缓缓走向厉渊。最后在离厉渊一臂之遥的距离,被他一把捞进怀里,用力亲了一口,再是整个举到半空。
“馨儿,爹好想你。”
厉馨被他高举着,也不见害怕,可能以前两人也这样玩闹过,竟咯咯笑了起来。
父子天性面前,就算经过长时间的分离,仍能叫两人迅速熟悉起来。
谢卿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心里又不住骂厉渊,为何现在才告诉他有个小外甥。
我应该带点小玩意儿给他的……
我这样风尘仆仆,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
他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厉渊与儿子亲昵够了,这才才想起了他,面向谢卿朝怀里小娃娃道:“叫舅舅。”
厉馨墨黑的眼瞳望着谢卿,将拨浪鼓放在嘴边轻轻嘬着。
谢卿紧张不已,又激动万分,过了好半天,厉馨才缓缓张嘴,吐出两个字。
“娘娘!”
第六章 
水谷村位于灵犀村以东,隔着两座山头,因住家稀少分散,位置又偏僻,就是匪患最猖獗的两年,也没有遭过难。
两年前厉渊从地窖抱起奄奄一息的厉馨,用最快速度寻了就近的一户人家,以羊奶充作母乳,险险救回孩子一命,这户人家便是水谷村的王寡妇家。
王寡妇早年丧夫,孀居几十载,无儿无女,心地善良。厉渊为报妻仇,两年中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出趟远门,短则一月,长则如这次一般,要三四个月。每回出门,他都会将厉馨托付给王寡妇代为照料,并附上一些银钱。寡妇年老,除了一些针线活,已经干不动农活,平日里也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对厉渊的托付不觉麻烦,反而对他十分感激。
那日接走厉馨,王寡妇甚至还掉了眼泪,说厉渊给的钱还有多,要是平日里忙起来顾不得孩子,便可将厉馨带给她照看。
厉渊谢过她的好意,没有应下,只道:“以后该是不会再出远门了,况且……”他看了眼谢卿,“家里多了个人,也多了个帮衬,应该不会再劳烦您了。”
厉渊的竹屋建得比王寡妇家还要偏,在水谷村后面的一座山里,掩在竹林之中,因为许久不住人了,到处遍布蛛网灰尘。这些天白日里厉渊上山打猎,都是留谢卿在家照看孩子,他足足打扫了三日,才让这两间竹屋稍稍能入眼。
今日得闲,谢卿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逗孩子玩,想到厉馨总是对他无法改口,便起了纠正的心。
“馨儿,你叫我一声。”
厉馨坐在一块草席上,手里抓着拨浪鼓,头也不抬道:“娘娘。”
“不是娘娘,是舅舅。”
厉馨抬起头,迟疑了片刻:“……娘娘。”
“舅舅!”
“娘娘。”
谢卿深吸一口气,本就稀少的耐心在这一来一回毫无进展的对话中迅速耗尽。
“都说了是舅舅!你怎么这么笨……”
他吼出第一句的时候,厉馨抓着拨浪鼓颤了颤,随后有些被吓到的僵在了那里,到谢卿吼到“笨”字,小娃娃已经满眼是泪摇摇欲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这回换谢卿被吓到了,他气势一泄,手忙脚乱去抱厉馨。
“馨儿别哭,是舅舅不好,你乖啊别哭……”
小孩子的情绪是最直接的,伤心了就哭,讨厌了就拒绝。厉馨这会子被谢卿凶怕了,就不想要他的亲近,粗短的小手死命推拒着对方,像只小奶狗似的小声哭了起来。
谢卿见着那豆大的眼泪,不由“嘶”了声,心里越发愧疚,刚要再哄两句,院门微动,他抬头看去,就见厉渊肩上扛着几只山鸡从外面进来。
“爹!”厉馨总算等到了给自己撑腰的人,摇摇晃晃奔过去,抱着厉渊大腿仰头哭诉道,“娘娘凶我……”
厉渊蹙眉看了谢卿一眼,看得谢卿浑身一哆嗦,忙张口辩解:“我就是想让他改口叫我‘舅舅’,不是故意要凶他的。”
厉渊卸下身上的猎物,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就往屋里走。
“不改就不改了,他才两岁,你跟他叫什么劲儿。”
不是你被叫“娘”,你当然这么说!
谢卿瞪着男人背影,终究不敢呛回去,气鼓鼓捡起地上的山鸡等物,跟着进了屋。
好在吃过了晚饭,谢卿软语哄了阵儿,又陪着玩了会儿,厉馨便不再记恨他,又像之前那样亲昵地待他。
历家的小院里有两间可以睡人的竹屋,本是厉渊父子睡一间,谢卿睡一间。可睡了几晚后厉馨便怎么也不愿跟厉渊睡,说爹爹太胖,挤到他了。厉渊身材高大,猿臂蜂腰,躺在床上一人便要占去大半,翻个身地动山摇,也不怪孩子不乐意和他睡。谢卿忍笑忍到肚子抽筋,最后还是将厉馨接进了自己那屋住。睡了几日,一切如常。
等到谢卿习惯了山中的生活,开始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厉渊便开始教他锄地播种,采摘山果,就像是一名经验老道的铁匠,誓要将他打磨成寻常男儿该有的样子。
谢曦这些年已经被养得生了懒骨,做过最苦的差事,也不过床上那点事。厉渊要他采个野果还行,锄地种菜这些可着实要了卿卿性命,锄两下歇一下,一天锄不了半亩地。第二天腰酸腿疼干脆就不下地,第三天好点了再去锄两下,第四天又不行了,如此循环往复。
到后来他干脆就装病不去地里了,整日在家逗孩子哼小曲好不快活。
可惜他的小聪明很快被厉渊发现,男人清晨提着他的领子将他不由分说丢进地里,还叫厉馨在旁盯着,让他不能偷懒。
谢卿气得七窍生烟,那之后每一锄头都像是锄在厉渊身上,高高举起,再狠狠落下。
如此几日,谢卿娇嫩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脸也被晒的黑了一圈,吃饭的时候手抖得甚至夹不住菜。在一颗青菜半途掉到了桌上后,谢卿爆发了,筷子一撂,脸色黑沉道:“我不要再干活了!”
厉渊看也不看他,夹走桌上那棵孤单的青菜,送进了自己嘴里。
“那就没饭吃。”
谢卿见他如此冷硬,语气更委屈几分:“我白日里在地里干活,还要分心照看馨儿,晚上洗碗洗衣,加哄孩子睡觉。你万事不管,早早出门,傍晚归家,好的时候带两只山鸡回来,不好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做的不比你少,凭什么我要休息两日就没饭吃呀?”
厉馨眼珠子转悠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很有眼力见的低头默默扒饭,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发出。
厉渊咽下口中食物,冷声道:“你之前装病,我让你做了哪样?”
谢卿有些心虚地睫毛轻颤,错开了视线:“头,头一日我是真的难受的……”
“你歇了五六日,把好不容易驱走懒骨头又给惯了起来。”厉渊语气愈加严厉,“这里不是谢春楼,没人娇惯着你,普通人家过日子就是这般辛苦。人人如此,为何就你受不得?”
并没有人娇惯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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