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第8章


不见了。柳云清颓然倒地。
“喂!你出来!”柳云清满院子地喊,“你把阿言藏到哪里去了?!喂,你怎么不敢出来了?!”
他在找那个女妖。女妖说过,她被老和尚镇在这里。
太阳从山的那边升起,柳云清一袭青衫站在门口。蓦然回首,终于知道了他落下了什么。
那他曾拜过的佛啊,已经坍塌为灰烬。在阳光的照射下,书生才得以看清楚的,那不是什么佛像,那是老和尚坐化百年,剩下的枯骨一堆。
遗书就放在香案上,用香炉压着。柳云清打开看了,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墨迹也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点痕迹,内容和昨晚那女妖说的极为相似,只是他们各自有理。老和尚说他们孽畜危害人间,必须严加惩治,而后世人更需净化身心云云。柳云清只大概读了一遍,又放回原处。
想来昨晚那匆匆一面,只不过是与画中人相见罢了。他还要进京考试,还要娶阿言。
而那支叫朱颜拓的妖笔,应该是被那女妖拿走了吧。如今老和尚已经化为尘土,她必是仓皇逃走了。
柳云清打点行装,又踏上了进京的路。
离开破庙时,他最后只是瞥了一眼老和尚的骨灰,那里有一只碗口粗细的斑斓大蛇干瘪的皮囊,像是死去多时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风云变幻间,朝阳被阴云所遮蔽,一道闪光从天空劈下,不过一个眨眼的刹那。柳云清前脚后脚刚踏出庙门,寺庙便坍塌崩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柳云清目瞪口呆,不待做出什么动作,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他用湿漉漉的袖子拂去脸上的雨滴,一脸不解的神情。若他多在那庙里多留一会儿,现在说不定……看着刚要涨起又被暴雨悉数浇灭的火势,柳云清打了个寒噤。
一路徒步跋涉到京城,刚好是会试前两天。
柳云清找了一间客栈仔细梳洗了一番,又置备新衣,好好睡上一天一宿,清早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之前乡试没有如此麻烦,但他想从今往后便在京城崭露头角,不比从前在乡野逍遥自在,要处处约束自己才行。
如此这般,会试顺顺利利地通过了。柳云清没有找人传信到家里,只本本分分地读书写字,等着第二个月的殿试。
这期间他都不敢想念阿言。不知为何,自那日之后,每每想起阿言,他都会心如刀割,急切地想要回乡看看她。
他答应过她,若不能金榜题名就不回去。他也答应过她,他一定会回去,与她成亲。
柳云清自小到大都未曾如此心烦意乱过。直到殿试之后金榜题名时,他看见自己的名字被书写在榜眼的位置,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请人去家乡接阿言进京。
这之后的一个月里,召见,封官,赐府邸,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柳云清不做声色,心安理得地接受。
好像没什么能让他改变那儒雅谦逊、风度翩翩的样子,他这个人,别人都猜不透。就算是那人回来,对他说,他家里阿言住的那厢房已经被烧成一地灰烬,就连阿言的骨灰也无从分辨的时候,柳云清的冷静也是异于常人。
“是哪天发生的事?”他皱了皱眉,问。
“三月二十六后半夜,据说天亮的时候家里人才发现的。”送信的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唯独阿言小姐的厢房烧毁了,可能……是救得及时吧。”
“那怎么来不及救阿言?房子都保住了,为什么不救阿言?”柳云清喃喃道,然后摇摇头。也许只是一个传言。他不确定,不相信,却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沉默。
好像心丢失了一大块。这种真真切切的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月二十六,正是他投宿破庙那夜。
告假回家。
柳云清着一袭白衣,策马而回。一路风尘仆仆,却比来时快得多。
家里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形。这天,是阿言死后七七四十九天。
他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泪却一滴也掉不下来。泪早已在马背上,被风吹干了。
“爹,娘,云清可是你们亲生?”灵堂前,柳云清问。
老人面面相觑,迫不得已说了实情。柳公膝下原本无儿无女,柳云清确实不是柳家亲传的香火,而是二十年前一个癞头和尚放在柳家门口的。柳公柳婆看他生得相貌好,又听那和尚说弱冠那年必定金榜题名,喜不自胜,一直将柳云清抚养成人。
这一年,果然应了那和尚的话。柳云清想了想,又问:“那和尚还说了什么话?”
“年头久了,记不得了。”柳公思索一阵,摇摇头。
一直到午夜,他还跪在灵堂里。
破庙时那女妖说过,他是人妖结合所生。柳云清此时半信半疑,揣度着那支妖笔究竟是不是和阿言的死有什么关联。
阿言为何会出现在那庙里?
那幅画为何只剩一张白纸?
他所见的女妖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些问题的关键,就是他当时紧紧抱住的,到底是不是阿言……
柳云清低着头,无论怎么思索都没有头绪。
“云清。”“云清。”“云清——”
以为又是一场梦境,柳云清听见女子的声音低低地唤着他,那声音若有若无,好像来自他心里,来自脑海深处轻轻地撩拨着他……
直到一角白色的裙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猛然抬头,一袭白衣的阿言正淡淡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
“云清,我好想你。”
“……阿言,我……”
“你回来了。”阿言面容苍白,轻声笑,“我心心念念着你会回来,所以一直留在人间。”
我心心念念着你会回来,所以一直留在人间。
“阿言,”柳云清听了她这句话,一直隐忍着的情绪就要迸发,“我回来了,我——”刚想说下去,嘴却忽然被阿言以五指挡住。
“你别说了,我再看你一眼,到了天亮就要去投胎了。”阿言笑得苦涩,说,“就算是我没有等到你吧,不算是你失信。”
就算是不明不白地死去,她心里所埋怨的,也不过是没有等到他回来罢了。柳云清站起来,想要拉阿言的手却只能触摸得到一片虚影。一时百感交集,口不能言。
“只是我死得不明不白,”阿言摇摇头,“那一夜我正睡着,只觉得浑身难受,后来醒了还喝了两盏茶,忽然心口一痛,就浑身起了火,怎么也扑不灭……”
“你那时……有没有喊过我名字?”柳云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先问起这个。
阿言一愣,微微颔首。看到柳云清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也有了疑问。
柳云清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去京城的路上,遇到了怪事。”柳云清顿了一顿,将如何在那破庙投宿、如何遇到那女妖又是如何见到了阿言一并与阿言的魂魄说了。说道奇处,连已经历生死的阿言也不禁“啊”地吃了一惊。
“天亮时我发现了这张纸,它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柳云清把那张只剩一点墨迹的白纸拿出来,又说,“可是又不确定这墨迹是否是我平时不小心弄脏在这纸上的,毕竟……”他还是有点弄不清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阿言皱了皱眉,说:“我死后确实见过了许多妖怪和徘徊在阳间鬼魂,而我那晚并没有到过什么庙,你见到的必不是我……如此说来,我的死便是那女妖在作怪!”此话一出,灵堂阴风阵阵,灵堂左右挂的白布云头幔帐肆意飞舞。此时阿言杏目圆瞪,面色凄楚,一股怨气由此爬上心头,“就是她让我冤死房中、尸骨无存!是她,是她让我们阴阳相隔,不能相守白头……是她……”
柳云清见她神色有变,不由得一阵战栗。这哪还是他认识的阿言?!
阿言篇(下)
谁还记得当初那句,今生今世,柳云清必娶阿言为妻。
仿佛就在门外响起的阵阵鸡鸣带来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阿言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寂静的灵堂,白布云头幔帐静默的掩着白衫的柳云清,连他也是安静沉默的。
长明灯已灭。柳云清不知道阿言是投胎去了,还是找女妖寻仇去了。他只道是阿言已不复当初那个容颜俏丽笑容明媚的少女,而人鬼殊途,他柳云清不明白她究竟会往哪里去。
他又在灵堂跪了三天。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他想念阿言,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尽是昔日阿言娇俏可爱的样子。如今的阿言呢,她死了,对,她死了。
可是,到底是谁害死了阿言?
柳云清缓缓抬起自己习惯拿笔的右手,对自己说:“这全是我自作孽,不怪别人。”
他那么清醒地做了傻事,是他自己的错。女妖并没有欺骗过他。
他多想阿言还活着。他答应过她,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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