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第17章


“慢着!”牧承远大声一喝,“休要抢了我娘子去!”
红衣女子一回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师太说:“师父,我并不认得他。”
师太没有表情,淡然问她:“施主敲门已久,不知所谓何事?”
“欲皈依佛门。”红衣女子双手合十于胸前,向师太低下头。
师太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的牧承远,问:“不知这位施主……”
“师太不能听她一面之辞。皈依佛门是好,但是佛门戒律森严,必须三思而后行,不能胡闹!”牧承远摇摇头,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拒绝,“她不能出家受戒,原因有三:她父母高堂还不知实情,她若皈依佛门,就是不孝,这是其一;她身着红衣,若非待嫁就是贪恋红尘俗世,她若是待嫁,那出家便是言而无信,这是其二;若是贪恋红尘俗世,那她来到各位比丘尼面前,可谓是对佛门的大不敬,这是其三。”
“施主所言极是,”师太颔首,关上庵门,“女施主请回吧。”
“你……”红衣女子猛地回身,指着他,“你是谁啊,凭什么多管闲事?!”
“怎么?”牧承远挑眉,“小生有哪一句说错了吗?”
“……哼!”红衣女子见他风姿卓绝,顿时消了气,无话可说,一跺脚,向山下跑去。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承远公子高声问。
“你知道又如何!”红衣女子驻足回眸,高声回答,“这个月十五,我成亲!”
刚刚还志气满满,那一句“我成亲”像是一把利剑,把他以为已经连在两个人之间的红线毫不留情地斩断。
原来她穿红衣,真是如此。
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顿时黯然了。
“小生交州牧承远!”他提起一口气,站在山上大声朝她喊,“不知姑娘嫁去谁家?大喜之日,小生必定赶去贺喜!”
牧承远?那女子一愣,随即笑了,笑得天地为之失色。她说:“若是有缘,来日必会相见!”说完,一步一跳地跑下山去了,她家的丫环和壮丁正扶着老爷太太赶来,和她在半山腰处相会。
承远公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他母亲在寺院门口等他多时,终于见他回来。只是他神色黯淡,是平日稍有的愁容难解。想是不愿答应那家的亲事吧,他母亲想,等成了亲,慢慢就好了。
往日牧承远一有劳心事就会练剑解闷,往往趁着月色,一壶酒,一把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爽快喝一壶好酒,练一手好剑,只待到天明,就会继续无忧无愁的模样。
谁知这次他喝多少酒就不能解除相思之苦,酒入愁肠,百转千回。他不是贪恋美酒,但是唯有美酒可以暂时解忧。如此这般,烂醉如泥,提一把剑就要出门去问,是谁家本月十五大婚。
“是谁家?”小妾赵卫昔收拾了残羹冷炙,从牧承远房里退出来,被王阿敏领着孩子拦住,“公子到底要如何?”
“听公子梦话,说是一位姑娘要出嫁,公子不肯。”赵卫昔摇摇头,“可又不曾听说是谁家的姑娘。”
“祸害啊!”王阿敏长叹一声,“可遇上的是承远,也算是福分了。”
“姐姐还有个儿子,不像我,”赵卫昔低眉,“若是公子能多看我一眼,我也就满足了。”
先前被牧承远救回来的陶然也正好赶过来,眼角还挂着泪痕。她说:“公子要喝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王阿敏抱着子谦,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陶然,你和卫昔进去服侍公子吧,”她笑着说,“公子还从未这般醉过,他有什么烦心事,理应由我们帮他分担解忧。我还要哄子谦睡觉,公子就全交给你们了。”
她这一番话,赵卫昔立即领悟了,二话不说,领着陶然进了牧承远的房间。
命理因果,一切皆有定数。
那一晚,牧家出了人命。小妾陶然被公子一剑刺死,唯一在场的小妾赵卫昔受到惊吓,神志不清。但是承远公子当时酒醉,神志不清,又有乡邻求情,所以从轻发落,刺配充军。
彼时边疆蛮夷猖獗,承远公子被发配到边疆充军,哭花了交州多少女人的眼。
然而牧公只是叹气:“远儿,你……”欲言又止的模样。
牧承远再三下拜,拜托小妾王阿敏照顾父母和儿子。
务农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半点耽搁;商贩们依旧运送货物,到处叫卖。
那一年的交州没有了承远公子,世人却没有因此沉寂。
交州没有了承远公子,依旧有别的豪杰才俊,别的倾国美人。
然而到底是哪家的女子让曾经闻名一时的承远公子劳心伤神呢?
只道承远公子遇见红衣女子的那一月十五,并不曾有人家姑娘出嫁。
积雪融化,草长莺飞,边疆连年战火,愈演愈烈。
远离家乡的承远公子在战火中如鱼得水,他征战沙场,骁勇善战,很快就受到了提拔。
他渐渐就要忘记那个红衣女子,忘记那动人心魄的回眸一笑。
直到他战死沙场,过往的种种皆在眼前浮现,他所能清楚辨认出的,唯有那一抹红影。
唯有她而已,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她到底是为谁着红衣呢?
他到死也没有弄清楚。
灵药篇(三)
讲到牧承远战死,佛祖停顿了一会儿。
我耐不住,说:“是承远公子与那美人无缘吧。对美人一见倾心,这是极为平常的事情。承远公子太痴情,临死前也念念不忘,可这又和等待有什么关系呢?”
佛祖微微一笑,对我说:“承远与那女子的缘分反而很深。”
“怎么看得出来呢?”
“因为父母给他们定下来的婚事。”佛祖又说。
“啊?”我想了一想,不可置信地问,“难道那姑娘要嫁的人是牧承远?而牧承远却不知道……”
佛祖微笑颔首,说:“承远在等心爱之人的出现,她又何尝不是呢?她自幼过继给叔父为长女,称呼叔婶为父母。她脾气温婉,只有一件别人强迫不得,那就是她必须嫁给自己所爱,叔婶不能擅自主张。她素喜穿红衣,只等心爱的人出现,可是一直到二十四岁,仍然没有动情。后来随叔婶迁居交州,住了一年,拒绝任何亲事。她叔父与旧友牧公重逢,定下了亲事,待告予她时,她又不肯。因她已年长,便想要皈依我佛,是以遇见承远。
“那她对牧承远……”我焦急地问。
佛祖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说:“她自遇见承远之后,便舒心了很多。因她早被告知要嫁的人是承远公子,曾认为承远公子太清高,又听闻有龙阳之好,所以不想嫁他。可是自山上那一面之后,她相思成疾,迫不及待地等待十五那天、大婚之日,好再见他一面。”
“可是……”可是牧承远被发配到了边疆啊!
“她千等万盼,到了十五那天,却又被告知承远杀了小妾,因而被发配边疆充军。她叔婶再要为她安排亲事,她已是没有任何想法。”佛祖望向头顶的菩提树,说,“这女孩自刎而死,发誓非承远公子不嫁。”
“唉……”我叹息一声,“太顽固。为何不听从叔婶的安排?总之好过如此。”
佛祖听闻我的叹息,只是微笑。
半晌,待我又要发问,佛祖才说:“若说顽固,大有人在。”
“谁?”我转念一想,问,“是承远公子吗?”
“是。”佛祖说,“他死后,过来求我,说是想要再见那姑娘一面,若是无缘,就去投胎转世,不再思念她;若是有缘,就求我成全他们。”
“你真的想要再见她一眼?”那时佛祖问他。
“ 求世尊成全!”牧承远已在佛前跪了五百年。
“必须放弃你所有的一切,”佛祖问,“你能做到吗?”
“能。”牧承远回答得干脆。
“可是在你再见她之前,你需要把你所欠下的情债全部还清,这又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佛祖还是微笑着说。
“弟子愿意!”他斩钉截铁。
“那好,你可以去见她了。”佛祖笑,将他点化成一棵树苗,立在荒郊古道中间。
他与一棵普通的树苗无异,只是立于路中间,挡了路人行路。有多少次,他被无情地折断,被冷酷地践踏,他都没有抱怨。
他知道他在还债,曾经辜负了多少姑娘的心意,他都需要这样来偿还。
好在并不曾有人挖出他的树根,反而经过践踏,他的根基越来越稳,经过三百年的风吹日晒,长成参天大树,而那条古路也拐了个弯,人们必须得绕过他才能继续前行。
第三百年,他的小妾赵卫昔从树下经过,坐在阴凉处乘凉。他差点没有认出她来,因他已习惯有人坐在树下乘凉,那些大多都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