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第24章


怎么可以那么可笑?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是白头偕老?
我是妖是仙,都需纵情恣意、醉酒当歌,少问那人生,少听那痴男怨女的故事。
所有感情,都会因为时光的无止尽而渐渐显得模糊不清。我要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这样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得了我,我也不过会怪罪谁薄幸。
我就要在无名岛,终日买醉,少管那些世事莫测。
第一世,她出生在一户穷人家,父母都经常慑于当地恶霸,答应恶霸会把女儿送给他们。
不过待到她才刚懂事的时候,有官家的夫人看中了她机灵懂事,直接将她买了给女儿当丫环。她父亲得了钱,就不管她去到哪里了。官家小姐骄傲任性,自幼就爱捉弄她,生活有苦难言。
后来官家小姐被召进宫中选秀,她随行,竟然得以面见皇上,落了个才人的身份。于是宫中妃嫔秀女多有不甘心,她一介粗鄙丫环,容貌粗俗,家世低微,怎能入宫?还当了才人?
“呦,今天又来散心啊?”
“看她那模样,还才人?让人笑也不笑?”
皇上封赏之后,从没去过她那里,她出门散心,总是会遭到其他妃嫔的讥讽。
“就你,还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不甘,皇上一定是政务繁忙,才无心顾及儿女私情。她必然要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会猛然想起:他是对这位女子动过心的。
于是她经常苦心打扮了自己,等待着与皇帝的再一次相遇。
即使受自己的侍女仆人奚落,即使受其他妃嫔的嘲笑,即使她吃再多苦,她都确信她是皇后的命,因她初次遇见皇帝那天,皇帝说,要改写她的命格,说他会爱护她,保护她。
她只是天真的相信罢了。
这世间,已辜负她太久,她出身低微,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天子身上?
果然,因为冲了圣驾,她被打入冷宫,永不复见天子尊颜。
一生,即使到了冷宫,也备受欺凌。
她痴痴地笑。
她只记得曾有那么一个人对她好过,也是他,给过她誓言。
“我会爱护你、保护你,所以你不必担心再受欺凌。”
他并不可信。她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她爱上了那个柔情的皇帝,为那一句誓言痴了,醉了。
可是他为什么忘了她呢?
“朕是怎么想的?山野村姑也能召进宫来,真是糊涂了。罢了,送她去吧。”
这是他给的保护吗?
她呆在冷宫未足五年,皇帝驾崩。下等妃嫔全部陪葬,自然也包括她。
后宫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哭声。到底是哭什么呢?她从冷宫里跑出来,兴奋地喊叫:“今天热闹!热闹!”
那时她已疯了,她抱着侍卫的胳膊痴痴地笑:“你认得我么?我是谁?”
“别胡闹……对不起。”侍卫愧疚地看着她,用一把矛,猛地刺入她的左胸。
她一惊,握住胸前的矛,抬起头,又笑:“你这侍卫长得真好看,我不生气。”
古镜篇(六)
虚度多少少华,青浅春草红尘路。为伊人,踏过巫山寻不见。
数轮回,多少回眸多少年。
第二世,她是一个孤儿,被丢弃在路旁。
有人抱走她,把她卖到了一个私塾先生家。私塾先生就是一介穷书生,容貌丑陋,品行粗劣。他买下她,只为了把她养大之后当小妾,每日也无好饭菜招待,只用剩饭馊汤来养活。后来穷书生大病,只好把她卖到青楼。
青楼虽苦,却比穷书生家好过得多。她年纪尚小,老鸨只教她琴艺和舞技,平日就让她当个打杂的丫环来使。
终于熬到了十四那年,老鸨叫她见客。
初登场,有人买了她初夜。
她不情愿,那人竟然也未强迫她。
“我只是帮一位朋友,他多年隐居在山里,剑术盖世无敌,只是尚缺一个徒弟。”那人说,“我看你资质不错,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以后不要在风月场卖艺了。”
于是她进了深山,苦心练习。
练剑要比在青楼苦得多,师父蛮不讲理,对她管教甚严。
她想再见一次买下她初夜的那位客人,毕竟他买下了她,她还没有报答。
后来师父逝世了,她便行走于江湖,当了刺客。出入于龙潭虎穴,每次都是铤而走险,结下了不少仇家。
岁月被风卷过,只剩下陈年沧桑的沟壑,夜雨阑珊。
她终是没有再找到他。
“他年来生,再续姻缘。”她咳出一口血,死在仇家剑下,闭了双眼。
听到的人面面相觑:“她说什么?”
第三世,她跟错了人。
她待字闺中多年,只有那么一个人入了她的眼。
可是他背叛了她。
她给了他家业,给了他名望。而他只给了她一纸休书。
从此两两相望么?不会,她杀了他。
第四世,她才华横溢,名满整个苏州城。
然而空有羡慕她才华之人,无人有爱她之心。
她嫁了一位才子,那人却因赛诗次次输给她,被活生生的气病了。
她远走他乡,处处遮掩自己的才华,只为作一个平凡女子,找到一处归宿。
有以打柴为生之人向她提亲,她嫌他清贫。
有书生向她表明心迹,她却说他太穷酸。
有屠户想要娶她作妾,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她又觉得没有诗意。
就这样半世飘零,客死异乡,没人认得出、也没有人相信她就是当年苏州城赫赫有名的才女。
第五世,她是天子最宠爱的女儿,依仗宠爱而骄奢蛮横。
皇帝把她许配给朝廷里得力的官员,她却觉得无趣,带了几个婢女出门散心。
她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地方,后来经过一处临河的居所,甚是喜欢。叫婢女去开门,好让里面的人出来,她要买下这处,在这里住上几天。
谁道来开门的人,竟是那般……她几乎无法形容他的美,只是痴痴地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仪态几乎已没有了公主的威严,只剩下小女儿情态。
婢女正要说话,那男子先发了话:“这里荒凉的很,两位姑娘怎么来了这里?”说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是迷了路,”她晃过神来,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幽南山。”男子目光一沉,旋即又笑了,“可是想要进来讨碗水喝?”
“正是。”她急忙点头。
从此,最宠爱的长公主以修道为由,终年住在幽南山,据说,那是一处很美的地方。
“后来呢?”我依旧捧着我的酒坛,醉醺醺地问。
“哪有什么后来,他们现在就在幽南山,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了,该来的总会来。”老白隔着窗,对我说,“念真,好好保重你的身体。”
“啊,是哈。”我呵呵地笑。
从此幸福圆满吧。
找到喜欢的人,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可是镜妖的人生,永远无法圆满。
长公主驸马被查出有谋反嫌疑,皇帝暗中派人找遍幽南山,使人回报说,公主在幽南山与人私通苟合。
她被快马召回京城,驸马一口咬定她与篡权谋反有关。于是父女情断,她就要被处斩。
与长公主私通,怎能算是小事?法场上,他就面对着她,相距仅有十余尺的距离。
总要告别吧。她放声大笑:“傲玉,你怕吗?”
那风姿迷了整个京城人的美男子一扬眉,也笑了:“生有何幸,死有何惧?!”
刽子手戴着面罩,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此时的神情。手起刀落,幽南山的美男子又如何?刀下亡魂而已。
“不——”是谁一声凄厉的叫喊。
长公主只是笑,她笑着死去。
老白又去了凡间,只有幽南山的鸟儿为我带来了傲玉死了的消息。
“傲玉死了?”我没有明白它的意思,“他待什么时候才能复原?没事,不过损些修为,有若语蛇和陆压在……”
“笔仙,傲玉真的……死了!”鸟儿簌簌飞走了,空留我一个人在阁楼里凭窗发愣。
傲玉,死了?
世间不会再有傲玉了么?
明白事实的那一刻,我潸然落泪。
生有何幸,死有何惧。我反复想着他临终时那句话,觉得他可能早知道他若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可他到底为什么呢?
若语蛇呢?陆压呢?他们会怎样?
很久没有外界消息了,忽然知道傲玉已死的消息,我心乱如麻,恨不得亲眼去凡间看一看。
掐指一算,在无名岛山巅的阁楼闭关已有五百余年了,与师父要求的期限相差几十年,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急切地想要出去看看。
可怎么出去呢?整栋阁楼都被师父施了法术,破解的咒语只他一个人有,旁人谁都无法自由出入。
“师父,师父!师父——”我大声地喊我师父,希望能求个情,早点放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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