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第2章


“娃带来了。”
我转过头,看到狗剩的媳妇一只手牵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我们面前。小男孩和照片上的长得一样,不讨人喜欢,只是更加瘦了一些。他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衬衣,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巴的“白”球鞋,眯着眼看着我们。
“带,带走,快带走!”村长还在咳嗽,夹着烟的手大幅度的挥舞着,像驱赶什么似的。
我走过去从狗剩媳妇手里牵过吉庆。狗剩媳妇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她机械地转过身,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炒菜。
什么也没说,一分钱也没要。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拐卖儿童解救的案子,我和小刘面面相觑,本以为非常麻烦,结果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回去吧。”我松了口气。
走出院子,身后依旧是村长的咳嗽声,震天动地。
我和小刘拉着吉庆走在出村的路上,忽然发现两边站满了村民还有那些孩子。他们一言不发,不议论,不感叹,不作任何动作,就好像默剧里的人,又像话剧里的布景,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荒凉和无动于衷,又好像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抓着游街一般,即将送去刑场砍脑袋。
“快走。”我实在受不了,低头喊了一声,抱起吉庆飞奔而去。这时候我才发觉,怀里的孩子轻若无骨,皮肤冰凉滑腻,就好像一条泥鳅,呃,不对,应该是死泥鳅。
我抱着吉庆一直跑到车前才停下来,我发现车里一个人也没有。小刘跑了过来,他脸上像涂着白蜡,泛着让人恶心的油光。
“大队长呢?”我摇摇头,车上的人都不见了,说好了在这里等的。
“我打个电话。”我放下吉庆,他想小狗一样听话地站在我身边,双手扯着我的裤腿,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电话接不通,其余两人的也打不通,我和小刘只好呆在车里等。小刘似乎昨晚熬夜还是怎么了,靠着椅子一下子就睡着了,我则站在车旁,虽然我叫吉庆坐车上去,但是他摇摇头,就是要呆在我身边。
两个小时过去了,天色越来越黑,才下午三点不到居然黑了起来,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我越发焦急,我答应了母亲天黑前要回家,又不敢打电话给她,害怕她担心。
“他们是不是在另外的村里解救孩子遇到麻烦了?”小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我猜想也是,这种事常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队长的。
“在车旁?”
“嗯,你们一个人也没有,不怕车被拉走啊。”我忍耐不住问道。
“来不及了。我们接到电话说,那些人已经知道人贩子被抓,打算把孩子今天晚上就带走。这下断了线索就麻烦了,人手本来就不够,所以就没留人照顾车,
这穷乡僻壤的,车也带不走,再说了,警车谁敢动?你和小刘先回去,别让村民回过神来又把吉庆抢回去了。我们这里还在和老乡谈,暂时没事,刚才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电话。”
原来如此。我告诉队长说吉庆带出来了,他“哦”了一声,然后让我们先把孩子送回警局,实在不行再派人来接应。我正求之不得。
“回去了。”我挂断电话,看着小刘。
“不等队长了?”
“先回去,把孩子送局里,然后带人来接应他们。”我挥挥手,然后转过身抱起吉庆扔在后座上。小刘不会开车,只好我来了。
刚上车没过半个小时,已经开始下雨了,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路坑坑洼洼的,车子左摇右摆,我从后视镜看到小刘又睡着了,但吉庆一直翻着白眼瞪着前方。
车里实在太沉闷,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市区。我决定和这孩子谈谈,看样子他似乎受了不少惊吓。抓到人贩子的时候,他想了一会儿说出了吉庆的名字。
他说这孩子是他的头儿塞给他的,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卖了,要不送别人也可以。我们当时很纳闷,但人贩子说他也不知道,是那个叫熊哥的头头交代的,当时熊哥的神色很怪异。
熊哥目前仍在逃,我们在网上发了通缉令,不过昨天别的市的警方发来传真说,在他们那里看到貌似熊哥的家伙,今天就能得到消息了。想到这里,我忽然对着孩子产生了兴趣。
“吉庆是吗?”我对着后视镜问道。
“嗯。”
“你的名字挺逗的。”我笑了笑,他没笑,也没搭腔。
“你几岁了?”
“不知道。”
“怎么可能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呢,叔叔猜,你也就七八岁吧?”
“那就算七岁吧。”
我觉得他的确有点意思。
“还记得爸爸妈妈叫什么吗?住哪里?”
“不记得了,太久了。”他始终面无表情。
“买,呃,”我突然觉得这个词不太合适因为狗剩好像还拿了人贩子一百元,“收养你的那户人家对你还好吗?”
吉庆没有说话,而是从后面伸过手来。我开始没看到,只是觉得突然有什么冰凉软软的东西从后颈部划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我又震惊了。
之前一直没注意,加上孩子穿的是长袖。
吉庆把袖子撸起来,我看到像火柴棍似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的狭窄的紫黑色的瘀伤,很明显是用棍子之类的硬物打的,手背上还有一块块的烫伤疤痕,好像是烟头。
我出奇地愤怒了,那个叫狗剩媳妇的女人貌似憨厚朴实,居然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被拐卖的孩子?原来他们收养吉庆只是当一只流浪狗,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虐待欲?
“别怕别怕,孩子,只要你说出来,叔叔就把他们都抓起来,真他妈不是东西!以后没事了。”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拍了拍吉庆的脑袋。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汽车一路颠簸,我加大了油门,只想立即回到局里,然后回家。我想把吉庆带回去,我妈应该会好好照顾他。
大概三个小时后,我已经接近市区。手机再次响起,铃声惊醒了小刘,这家伙睡得像猪一样死,这会儿伸了个懒腰醒过来了。
“喂。”
“还没回来?”果然是母亲来的。
“快了,等下回局里交接一下。对了,我可能还会带个人来一起吃饭,您再炒点儿好菜。”
“哦,是女朋友?”母亲惊喜的问,我笑了一下。
“哪儿呀,您别问了,回去就知道了。”我挂断了电话。
小刘在路口下了车,他说回家吃饭就回来。我一个人开着车回到局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街道显得十分冷清,局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是地级市,公安局虽然不算大,
但也不至于一个人也看不到啊,连个灯火都没。今个是七月半,又不是春节,至于都跑回家了吗?队长还说回来找帮手。
我有点郁闷地停好车,拉着吉庆来到办公室。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只是短短几步路就淋了个正着。我找了块毛巾给他擦头,给他倒了杯开水。
因为还要等队长电话,我干脆坐下来查查最近几年的失踪儿童的报案记录。不抓到熊哥就不知道这孩子是哪里拐来的。不过被抓的家伙说,
这批孩子都是A市带来的,我立即上网查找A市失踪儿童记录。吉庆头上盖着毛巾,端着热水,坐在我对面的黑色长椅上,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查了很久,最近五年来A市所有的儿童失踪记录都没有一个叫吉庆的孩子。我以为是名字错了,就一张张照片对比过去,可还是没有他。
难道那混蛋记错了?我只能这样解释了。
我有点好奇,于是又试了试将吉庆的名字输入网络,依旧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不查了,我一把伸开肩膀,揉了揉眼睛,打了个电话给刘队,又显示信号不通。没办法,我肚子也饿得不行。
“叔叔带你回家吃好吃的,好吗”我走过去蹲在吉庆面前,他机械地点点头。我抱起他,关上电脑,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折伞,离开了办公室。
我家离局里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不过今天街道总给我一种陌生感,也许是人太少了,也许是每年的七月半我很少出来的缘故。
走进楼梯,怕了三层我拍了拍门——我懒得带钥匙。我妈是中学老师,她退休后就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养花,最多早上出去买个菜什么的。
不知为何,拍了老半天门也没反应。我加了些力度,以为她在看电视什么的,依旧无果。不过对面邻居打开了门,他一脸的不高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着您老了。”
对面的也是老师,不过是已经退休了的特级教师,为人高傲得很。他总是教育我,说我是什么国家机器,提醒我好好对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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