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84章


看到这里,皇帝对着玉盒,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陛……下!”
见皇帝久不作声,高力士惶恐地在案下呼喊着。
皇帝缓缓收起遗表,对高力士道:“力士,尔且先代朕拟一敕令:任张九龄为中书令,李适之、李林甫同为中书门下三品,仍各兼刑部、吏部尚书之职……”
“奴婢……领旨!”高力士声音仍在发抖,但心中却偷偷吁出一口气。他缓缓立起来。
“制肘呵……制肘呵!”
皇帝把目光从玉盒处移开,朝通向御街的窗口望去,心里烦恼至极地怨诉着。就这时,从窗口处,飞来一阵阵内教坊歌姬们的歌声:
八月呀五日哟天气清,昭成皇后呵生圣人啊!
玄元圣帝显仙影呵,
护佑天下永安宁哟!
盛世开元得仙佑呵,
神武帝业万代春!
……
“哼!”听到这儿,皇帝象和谁赌气似的,哼了一声,命高力士,“为朕排开纸笔!”
“大家,纸笔已经排好!”
皇帝点点头,挽起袍袖,从笔架上抽出一枝大爪御笔来,用他那略略趋柔的隶书体,在黄绫上写成三个大字:
集 仙 殿
李林甫,头戴乌纱,身着紫袍,恭捧着象牙笏,领着他特意召来的谏、言官,立于玉墀上,看着工匠们,取下“集贤殿”匾额,篏上皇帝御笔亲书的匾额:“集仙殿”。
瑟瑟秋风,使桂林环绕的殿廊,显得凉气逼人。
“禀相爷,牵来了!”
一声禀告,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过身来,扬着柳叶眉,令,“带于阶下!”
一溜白晃晃的灯光,从麟德殿墙后闪过来,众官远远看见,淡黄的灯绢上,写着“御马厩”三字。
一匹骨瘦如柴的马儿,毛色难分皂白,被灯光照映在集仙殿殿阶下。
李林甫带着惯有的憨朴的微笑,指着那马,对众谦言官道:“这就是今上过去的宝马——照夜白……”
“呵!”
“啧啧……”
是呀,眼下它连凡马也不如了,就因它在今上面前胡叫了一声,便从一品神骥,贬成凡马!诸君呀!今明主在上,群臣顺之不暇,何用多言呢?……如此马,悔之何及!”
秋夜的风刮得更狠了。阶上众人,纷纷缩着项背,掖紧了袍服……
秋来了,冬,也会接踵而至的。
【第二部 完】
第三部
魂销骊宫
第一章
大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上巳节前夕,京畿一带的游人仕女,虽也在灞挢两岸、终南山下,春游踏青,但碧桃丹杏,却终因寒意未尽而难绽蓓蕾,更兼细雨霏霏,连日不歇,使马蹄不畅,车轿难行。
但这关中的寒意,却被莽莽秦岭、万仞剑峰重重隔阻。进入蜀地,则别有一番天地。从则天圣后的故土利州,到芙蓉怒放的锦官城,处处百鸟欢鸣,春花争妍。尤其是在天府首富之乡益州平原上,金灿灿的菜花,汇成了一望无垠的金海。每逢晴朗之晨,春雾似从九天降下的乳白色帏幕,罩在益州平原上,使这金波浩渺的花海,以及那海中的城廓屋宇、楼台亭阁、竹林小院变得更加妖娆。
近几日,锦官城内与以往不同,被一片肃穆气氛笼罩着。
位于锦江西岸的成都府府尹衙署,以及那长达五里的官街两旁,被剑南道益州成都府的一万四千名团结兵①,日夜轮番把守;凡在官街两侧立房建宅的绅官庶民,连日来都紧掩门户,慎为回避。当寒食节到来后,官民们依礼禁烟断火。这就更使花团锦簇的西蜀名城,显得气氛凝重而压抑。
这天子夜,大堂内外绢灯齐明,剑南节度使张宥,剑南道团练副使章仇兼琼,已冠戴肃整地领着所属官吏,恭候在大堂两厢。大堂石阶之下,中道两旁,数百名身着南内禁军服饰的卫士,擎钺仗剑,护卫着钦差中使的皇堂仪仗。仪仗前队,两名彪形大汉,分别恭执着一支黑漆描金节杖,三重红丝缀成的节旄,在绢灯照映下,如六团燃烧的火球,耀人眼目。紧接这皇权标志之后,两面垂着珠穗的金缎大旗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左面的旗上,闪耀着六个朱红大字:
奉使剑南益州
右面的旗上,也闪耀着六个朱红大字:
迎侍寿王王妃
人肃立,旗漫卷。巍巍大堂,肃然矗立。
“当!当!当!”
“咚!咚!咚……”
晨钟三响,堂鼓三催。
“卯时已到,依序应典呐!”
一位头戴高山冠、身着绯袍,手执华贵犀麈尾的年轻宦官,从大堂侧门迈出,向众人朗声宣告。应声而出的执事卤簿,从鬓角里取出朱笔,胸前打开文簿,依秩清点官兵吏佐,然后向宣谕宦官躬身禀告。
卯时一刻。宣谕宦官检视完毕,身返大堂。
“当!当!当!当!当!”
晨钟五响。从堂阶上,传来了威严的通告声:
“奉敕出使益州、迎侍寿王王妃、钦差大臣、内侍省大将军高力士,升堂视事呐!……”
随着通告之声,一队擎着寒光闪闪的斧钺的南内卫士,导着一队绯袍宦官、一队捧盂端瓶的艳妆宫女,徐徐上堂;紧接着,头戴紫纱额玉两梁冠,身穿紫罗大料彩绣对麒麟袍服,腰勒十三銙金玉带,肩横黄绫绶带,下悬紫金鱼袋、佩刀、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依制咸带七事的钦差迎侍寿王王妃天使高力士,由两名头裹大巾、身着彩衣的宫中小儿挣扶着,在身后一队青袍宦官簇拥下,登堂入座。大堂右侧廊中的两班乐伎,立即奏起热烈隆重的迎使乐。
乐声刚停,剑南节度使张宥,便领着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等六军将官,及益、翼、茂、当、帯㈣稀⑺伞⑽⒐А⒀拧⒗琛⒁Α⑾さ仁荽淌罚乐壬咸茫乌俗系母吡κ俊?br />
“张大人并各位大人请免礼入座!”高力士欠身揖袖,笑吟吟向众官答礼。众官齐声答道:“谢中使大人!”这才由张宥及团练副使章仇兼琼各领属官,在大堂两旁座毡上入座。
“各位大人!”高力士却仍未坐下,白净的脸上依然漾着淡淡的笑波,对众官道,“力士奉敕出京时,今上命力士携有钦赐绣袍,于寒食节转赐本道刺史以上众官,以示圣眷隆恩!解供奉!且遵敕转赐绣袍!”
“遵中使口谕,转赐绣袍!”应着力士口令,座旁一位乌纱、绯袍、凹鼻的年轻供奉,走到堂中,向宦宫队中朗声说道。青袍宦官立即抬着六个漆金描花椭圆抬盒,走向堂中。解供奉上前打开第一个抬盒,取出一袭紫绫袍,朝张宥抖开,显出金丝精绣的鹘衔绶带来,张宥等急忙正冠垂袖,长跪座毡之上。
“今上赐大使以鹘衔绶带纹,意在取其武毅,以靖封内,冀大使威仪常在也!”
“臣,谢主隆恩!”
“今上赐各刺史之绣袍,”高力士等张宥受袍望阙山呼谢恩后,又指指其它抬盒,对章仇兼琼等众官道,“袍上皆绣作山形,并绕山勒回文铭曰:‘德政惟明,职令思平,清慎忠勤,荣进躬亲。’望众公不负圣人斯训!”
“臣等,谢主隆恩。”
两廊众官,也忙望阙叩谢。
赐袍毕,高力士才示意众官重新入座,并朝张宥问道:“张君侯,听说王妃府上遣人相告:寒食后凤辇尚不能启程入京?”
张宥见问到此事,显出窘困之状,拱手低声回答道:“此事系章仇副使经营,下官也是昨夕,方知王妃不能在清明前启辇赴京。”
“哦。”高力士回头望着座左的剑南道团练副使章仇兼琼,眼角处闪过一丝不为他人察觉的特殊神情,依旧淡淡问道,“章仇公,杨府是何缘由,致凤辇改期登程?”
身材魁伟、项飘青髯的章仇兼琼,从容恭答道:“回禀中使大人!杨府遣王妃之兄杨钊前来相告:王妃因祖茔在蜀中,故欲于清明祀祭祖茔后,方允登程。”
一阵沉默。
本已显出窘困之态的张宥,被这沉默弄得坐立不安起来,章仇兼琼也暗自吃惊,不时悄悄窥视着座上中使的神情。
但高力士却莞尔一笑:“好个至孝至礼的王妃殿下!只是力士奉敕出京时,圣命要力士于端午前将王妃迎侍回京候册。故望章仇公再与杨府重新议一登程之期。”
“启禀中使大人!”这下才放下心来的剑南道节度使,忙立起身子,禀道。
“君侯请讲!”
“蜀中百姓风闻中使莅临成都,特备蜀舞《灌口神队》,恭请中使大人赐步登望江楼阁观赏”
“好极!何时?”
“谨听中使大人谕示。”
“那就午后同往观赏吧。”高力士朝座上众官颔首笑道。
“谨遵中使大人钧旨!”
“唔。”高力士又一颔首,然后对章仇兼琼道,“少时散堂后,烦章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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