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189章


“张相呢?”高力士听到此处,心里一沉,又赶紧问九龄近况。
“陛下赐封崔隐甫,张相到也相安无事。但不久,即上元节过后数日,朝堂上又出了更不安宁之事!”
原来就在崔隐甫受实封后不久,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命人将其部属、左骁卫将军安禄山押解入京,请朝廷发落。
张守珪的呈文即由中书侍郎严挺之转呈中书令张九龄。张九龄一看,方知安禄山在驻守平卢期间,贪求边功,不得主帅号令,竟领兵攻入奚、契丹部落中,被二部痛击,大败而归,张守珪闻知,乃将安禄山执送京师发落。
张九龄览毕张守珪呈文,十分恼怒。
深重贤相姚崇为人的张九龄,牢记姚崇渭川雪原十请中的“三十年不幸边功”之请;在他执掌中书省以后,知睦边抚夷,是国家兴盛之要政。因之,对邀请边功者,他亦如已故贤相姚崇、宋璟一样,痛加抑制。
象安禄山这种贪求边功而大损军国之威的罪行,按说张守珪应先斩后奏,才是道理;而今彼不就地正法,却将罪犯押解入京,分明是有意姑息。这也难怪,张守珪窥明玄宗早萌开边之志,他也想逞开边邀功之心,方才不忍杀这置国法军令不顾、恃勇轻进之徒呵!
怒不可遏的宰相,提笔即批:
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行令,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
批毕,宰相即令将安禄山解入死囚牢,依律处斩。
宰相却不知:守珪将安禄山解入京师前,早已另派心腹,带着密札,呈送礼部尚书李林甫了。待张九龄将安禄山批定死刑时,皇帝业已知道了安禄山之事,当即黄敕召令宰相入内朝堂议事。
“两蕃未和,岂杀壮士!”张九龄奉召入宫,刚致礼归班,皇帝便对他说道,“四年前大平吐蕃,此人亦建大功,朕意令免禄山之官,着彼白衣展效!”
“陛下万万不可!”九龄当即急切进言,“禄山失律丧师,于法不可不诛。且以臣观之,此人貌显痴愚,而实则胆大妄为!今日不杀此人,臣虑他日必为朝廷之患!”
“哈哈哈哈!”皇帝听到这里,竟仰首大笑起来,“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
“枉害忠良!”
听着大笑不止的皇帝点出这样一句话,身躯臃肿、袍带博阔的宰相象被人朝心窝猛射一箭,朝后一个趟趄,差点撞在身后的金龙大柱上!就在他寒心地品着这四个字时,只听皇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禄山之罪,乃轻敌太过,若即处死,边将因此畏懦,致失后图,则从何收其后效?不行薄责,又无所惩,故朕意且停其官,令白衣将领,方无损于军国要旨,卿尚不省朕意么?”
原本暗自伤心的宰相,这时听见皇帝左一个“致失后图”,右一个要“收其后效”,其尚武开边之意,已大抒特发,宰相不能再为皇帝刚才对自己的责难费其心神了!他颤巍巍离开原位,捧着笏,急匆匆走到御案前,躬身急奏道:“请陛下赦老臣愚昧大罪!恳请陛下赐老臣一问!”
“问!”
“今岁何年?”
“哈哈!有趣!朕且答卿:大唐开元二十三年。”
“老臣却也记得今岁乃大唐开元二十三年!”九龄说着,仰首面君,“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曾于哪年哪岁,重召姚崇还京?”
“……?”
“若陛下暂难记起,则老臣尚还记得,那是大唐开元二年!”
“哼!”
“陛下!”九龄昂首捧笏,直面脸色阴沉的君王侃侃而奏,“当是时也,我皇志图中兴,思贤若渴!将姚崇由同州刺史任上,急驿召还京师,命其见驾于渭川雪原之上。
“当是时也,我皇敕姚崇行于宰相行中,欲作谘询,而姚崇经三宣而不叩谢奉敕,我皇及文武百官,皆感意外!
“我皇再召彼于马前相询,姚公跪奏云:‘臣适奉作弼之诏而不谢者,欲以十事上献,有不可行,臣不敢奉诏。’陛下曰:‘悉数之,朕当量力而行,然定可否。’于是,姚公即献十事,首献之事曰:‘圣朝自丧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请三十年不幸边功,可乎?’我皇答曰:‘可!’……”
“……哼!”
“陛下!自彼之后,二十一年矣!仗我皇神武之力,朝纲大振,四海升平。今天下有县,千五百七十三,户八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西京、东都米斛直钱不满二百,绢匹亦如之。真可谓海内富安,万国来朝,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兵而无碍!”说到这里,九龄话锋陡然一转,“然以我朝开元盛世之承平;而户口犹不及汉之盛时,所以然则何?”
“讲!”
“据老臣思之,仍因兴唐以来,治日少而乱日多也!”
“哼!”
“陛下!即以本度安禄山失利一事,即损兵近万,粮草马匹,更以数十万缗计!且因此以来,原本尽心竭力臣伏我朝之奚、契丹诸邦,将以刀兵相向!若只薄惩禄山,老臣更虑四方边将,争相逞其邀功之心,则诸蕃失望,背叛朝廷,百姓社稷复无宁日……”
“宰相!”
冷冷地一声呼唤,使激昂陈词的张九龄如炽炭投冰,顿时烟消火灭!但他仍以泪光盈盈的双目正视着君王,使盛怒的玄宗,在这泱泱冢宰风度面前,也强抑胸中怒火,保持着君王面对大臣时应具的气度。
“以朕思之:不能为大唐版图大增其边者,君何堪神武之称?臣子又何堪大唐臣子之谓!”
“陛下……”
“此事朕意已决!卿,且退!”
“……陛下已将安禄山赦却了?”
“……赦却了!……”说到此处,周子谅神情黯然。而想到张九龄在内朝堂那些极直之语,高力士不觉两手心沁满了冷汗。
“禀阿翁!”这时,一位身着深绯官袍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步入堂来,向高力士跪禀道,“行宫留守请问阿翁,可要用膳了?”
力士不答,却用目向吴筠、李鹤年、周子谅询问着,三人均摆了摆头。高力士这才朝那心腹近侍摆了摆头,那人忙勾着头退出堂门。
“想不到张守珪也如此回护安禄山呀!”力士这才回过神来,对三人叹息着说。
“武将行欲开边邀功,封王封侯,此心相同,他又怎不回护于他!”鹤年愤愤然地应声道;周子谅却忙说:“岂止此心相同,近日才知:安禄山还是张守珪的养子呢!”
“啊?”
“说起这胡儿来,倒颇有趣。”周子谅叹着气,对高力士道,“那时我从押解安禄山的边将处得知:这安禄山,本姓康,乃营州地方的‘杂胡’。
“他的母亲,本是轧荦山突厥族中的女巫,一次,她随本部与另一突厥部落作战于轧荦牛谷,那一部落失利败去,这女巫却把彼部中一位男巫,所谓‘战斗神者’康巫师掳回,配为夫妻,不久即生下此子,他的父亲为取其名曰:‘阿荦山’。
“不久,其父又死。其母再嫁本部安延偃,这后父方给他取名为‘安禄山’。
“此子长成,听说与同里甑氖匪济骷嗲装益缬乱斐!U攀孬暦铍方诙绕铰螅耸谖缴L蛋病⑹范耍3V涣焓锒觯隳苌芷醯な锒椋≌耍攀孬曄舶病⑹范耍闫肫胧瘴印!?br />
“这样看来,武将行欲以开边邀功之心,已所在皆存呐……”听到这里,力士喟然长叹。有顷,他又轻轻点着头,不无欣慰地说,“好在曲江尚未使万乘震怒呵。”
“嘿,高将军!”周子谅和李鹤年几乎异口同声地轻轻叫了起来,“曲江若未致万乘震怒,我等又为甚潜出京师,一路寻找于你呢?”
“唉!禄山之事,曲江既已尽其所能极谏君上,也算尽了臣道臣职了,他又何需……”
“此一番,他不是因为安禄山了。”
“难道又另起波澜?”
“正是!”
“所涉何事?”
“与阿翁有涉!”
“与……我?”
“是!”
“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周子谅对高力士道,正如他奉使入蜀时与张九龄、严挺之、李适之等人相谈时所担心的那样:本度皇帝派遣力士亲迎寿王王妃,是向朝廷暗示皇帝将废立东宫之主的决心。看出玄宗这一决心的李林甫、崔隐甫等人,在高力士出京不久,便常常密谈于李林甫所在的平康坊的尚书府中,就在小鸭儿前日返京向皇帝奏告寿王王妃即将抵达京师的同时,御史中丞、陇县县公崔隐甫紧急求见皇帝,当李隆基屏人召见崔隐甫时,崔隐甫诚惶诚恐地把一封注明潞州火漆密奏的疏本,上呈皇帝。皇帝览而未终,便将疏本抛在御案下!崔隐甫“噗通”一声,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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