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75章


花甲的皇帝颇觉疲乏,二者,顶竿之戏,百戏中较为平常。不过是一个大力男子,将一根长竿,顶在头顶,竿尖悬着响铃。随着顶竿优人的舞蹈,那响铃发出一些不成韵调的撞击声罢了。然而,就在他刚刚阖目时,却听身边贵妃惊奇地呼唤着他:“大家快看呀!顶竿的,竟是一个身着罗绮花裙的女优!”
“竟是女优!”他忙笑着睁开眼来,一看,那正向他叩拜的顶竿者,果然是个头顶双髻的年轻女子!
皇帝见贵妃对这女子特有兴趣,忙破例地向轩下广场前的王大娘含笑颔首。这一来,楼上楼下,又响起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
受到皇帝特殊恩遇的王大娘,激动地叩拜了皇帝、贵妃,然后走到广场中,向御乐棚中击掌三下。御乐棚应声吹奏出充满洋洋喜气的唢呐。接着,两名身着斑斓彩衣的俳优,抬着一根长约两丈、涂漆描金的彩竿,从乐棚后出现,舞蹈着,将竿抬到王大娘的身边,王大娘伸出一只手来,扼住竿子一端,另一只手叉腰,运气一口,随地将那两丈彩竿,笔直举起!这一招,不仅使全场轰动,连皇帝也拍着玉栏杆惊叹着!
在全场赞叹声中,王大娘又运气一口,将那长竿放到了头顶的双髻之间。立即,那竿就象从她头上长出的一般,一动也不动!广场四围的人们,再度爆发出欢呼声。两个男优一串跟头打回乐棚,然后,一人肩上驮着一个头扎冲天髻、身着彩衣、年约七、八岁的小童,一人端着一座三尺长、两尺高的假木山回到了场中。那童儿被男优举到竿前,竟如一只小猴,一手抓着那假木山,一手攀着彩竿,向竿顶飞爬而去!皇帝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关注着;而这时,爬到竿顶的童儿,将那木山底座插在竿梢上,然后徐徐立起身来,在那假山里漫舞高歌!而顶竿的王大娘,也应着他的拍节,飞起两袖,翩翩起舞,应声和唱道:
花萼楼前雨露新,
长安城里太平人。
龙衔火树千灯艳,
鸡踏莲花万岁春……
这惊险绝妙的表演,使全场沸腾,人们随着这欢乐的颂歌,欣然和唱道:
万岁春,四诲宁!
三郎当殿坐啊,
得宝弘农境~~
开元盛世,
天宝天成,
神佑大唐永享太……平!……
“哈哈哈哈!……”
奇戏、颂歌,使皇帝倚栏畅然大笑。在他的笑声里,乐奏之声更为热烈,万众颂歌,也更为洪亮了。花萼楼前的太平景象,使皇帝心旷神怡。
在人海歌潮里,皇帝陡见高力士从御乐棚内走出,身后跟着那两个彩衣男优。三人来到顶竿献戏的王大娘身边,王大娘停止了歌舞,用一只手把负着假山、戏童的彩竿,稳稳从头顶取下,擎于面前。高力士领着他们,来到花萼楼前,向皇帝拜辞。贵妃急匆匆地在皇帝耳边嚷道:“赏封她才人!赏封那孩儿五品供奉!妾臣明儿还要看她们顶竿!”
皇帝被贵妃性急的模样逗乐了。一下子携着她的手腕,道:“力士,贵妃甚喜!朕亦甚喜!赐大娘才人,孩儿五品供奉!哈哈哈哈!”
“万岁!万万岁!……”
楼上楼下,应着皇帝的赐封口谕,再度爆发出天颤地摇的祝颂声。
“好个力士啊!”此时的皇帝,却以盈盈笑眸,看着将王大娘等导归乐棚的高力士,“为让朕一乐,他真是费尽了心机……”皇帝又想起了正在中书省当值的右相李林甫,镇守北疆的安禄山……心里充满着无比欣慰之情,“朕宫内有力士,朝阁有林甫,边陲有禄儿,朕复何忧!……昔在东宫,世人谓朕有五宝;今朕有贵妃,三国夫人,林甫。禄儿,力士,可称‘如意八宝’矣!哈哈哈哈……”皇帝不觉笑出声来。这时广场中早已由教坊象队献舞了,贵妃时时发出令皇帝怜爱不已的流泉般的笑声。皇帝朝身后的杨国忠一颔首,杨国忠赶紧躬下身子听候口敕。皇帝轻声吩咐他:“速去乐棚、中书省,代朕赏力士、右相御酒三杯!”
杨国忠应声领敕,急忙下了花萼楼。
其实,伴侍在皇帝身旁的侍御史杨国忠,早就心不在焉了。
长期浪迹萍踪的生涯,练就了他适应环境的能力。曾视京师如万仞天阙的他,一旦涉迹其间,那层神秘的面纱在短短的日子里便被他看破了。而侍候皇帝作樗蒲之戏,更促使他大彻大悟,原来偌大的世界,处处皆是赌场;无论是盛名天下的圣君,还是市井流氓,无一不是赌徒!
这样一来,他不再甘于只掌樗蒲赌账了。在这外表堂而皇之的赌场上,他并非当年腰无赌资的杨钊,而是赌资富有的杨国忠。这赌资,便是他的堂妹们!凭此,他可以赢来万方珍宝、赫赫权势。
曾几何时?皇帝已输给了他乌纱幞头、绯抱金带。
但他并不满足这一局之胜。他要象一个有为的赌徙那样,利用自己的赌资,达到所有的目的。
……
“今上春秋已高,今后掌国的便是东宫。而这东宫,还会让贵府阖族继续厚沾皇家雨露么?真令林甫忧虑……”就在林甫召请他去中书省授给侍御史诰身、印信时,林甫竟完全洞悉他的心思,在文簿山积的大唐中枢廨署政事堂内,为他谋划起“赌势”来了。
他并未想到这一层。但林甫只寥寥数语,他就完全明白这赌场上还存在一个重大的烕胁。但是,对这个对手,该怎么办呢?
“国舅呵!仅椒房之因,欲永操胜券,难!欲使贵府阖族长胜不衰,当毋忘东宫!”
“东宫?”
“贵妃如早育龙种……”
“唔!”杨国忠那旋动灵活的双目,一下子明亮起来,但立刻又黯淡下来了:贵妃承恩,快十年了……或因皇帝春秋甚高之故吧……这绝非人力可及呵……
“国舅不必忧虑!倘无己出,也当另在诸王中扶立一人,入主东宫!……”
“承堂老大人教谕!”
“十郎老矣!”右相却笑盈盈地回揖着杨国忠,“且生平不通权变,唯知愚忠报效圣君,沥血呕心以酬知己!惠妃娘娘生前,十郎受其殊遇,誓扶寿王掌主东宫……惠妃娘娘虽魂归陵茔,十郎自当结草衔环,倾心供贵妃驱使!从此之后,自当与国舅同气,以护杨门恩荣永隆!……”
“东宫!”杨国忠却迫不及待询问着,“不知堂老眼下对那东宫之主,作何处置?”
“东宫近与戚里、户部尚书韦坚,旧属、陇右兼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结谋频繁,所图不轨。”见问,右相笑容顿失,柳眉紧皱,忧心忡忡地答道,“据有司探知,彼等将于明年正月望夜,密谋于崇仁坊景龙观!……”
“呵?那……”
“国舅不必忧虑!只是到了彼时,望与贵妃、三国夫人力谏圣上,割恩正国!”
……
“今日便是正月望日!”杨国忠领着宫使端着御赐佳酿走出南内宫门时,步履变得迅疾起来,“不知那景龙观中,是何动静?!……”他恨不能立即见到右相,问个明白。
“咚、咚、咚咚咚……”
与此同时,子城之西、鸿胪寺后的御史台衙署门前,响起了一阵令人胆丧的升堂鼓声!
头戴豸冠、身着法衣的御史中丞吉温,在升堂鼓声之中,在手擎法杖的人役护拥下,登上了西台大堂。在朱笔横架,签筒并列的长案后归了座。
“何事击鼓?”吉温向役长冷冷问道。
“禀大人!”役长一膝跪地,回答,“畿东风俗使拿景龙观观长于西台,击鼓请大人升堂!”
“带!”
“大人口谕!着畿东风俗使,解景龙观观长上堂呀……”
役长起身,立于堂门,向外威严地传着中丞口谕。
向北而开、象征主阴杀之意的御史台门外,出现了绿袍乌纱的畿东风俗使。依照先天二年九月一日敕令,御史台除遵制按察百宫而外,每年春秋两季,还要分遣台使,以察州县畿都官佐。春正月所遣之使,名风俗使;秋季所遣之使,曰廉察使。
对西京东畿县万年县巡察的春使,又称畿东风俗使。这绿袍使者,虽品流卑微,但连王公贵胄在内,得知其是西台春使以后,也无不退避三舍!此时,他领着随从,押着须发皆白的景龙观观长,步入大堂。就在他向吉温拜见时,两人趁堂上诸人毫无察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吉温已明白景龙观中的网、钳,都已捕到了猎物。
“大使因何拿这道人?”吉温向畿东风俗使一抬手,让那大使让到案侧,问道。
“回禀中丞大人!这妖道联结皇亲、交通边帅、图谋不轨!”那大使指着道长,答道。景龙观道长一进西台,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这时听绿袍风俗使指控之语,一下子从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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