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85章


右相眼看着自己费尽心机的安排付之东流,还差点连后廷重要耳目牛贵儿也赔了进去!第一次,右相对杨氏权势的威力感到束手无策了……
谁知,第二年,天宝九年秋的一天晚上,牛贵儿、崔隐甫气喘吁吁地奔入月堂告诉他:贵妃恃宠忤旨,不为皇帝在桂园歌舞霓裳!今上一怒之下,令杨国忠接回宅去,逐出了贵妃院!
“姑丈,杨氏满门,死期到了!”
“堂老大人,真是天助你老人家灭掉杨国忠呵!哈哈哈哈……”
李林甫听了低头久不作声。逐出贵妃院,并非幽于冷宫,仅送还娘家,个中奥妙,很难窥测呵……
果不出他猜疑:第二天,高力士又奉旨“接贵妃回宫伴驾!”
这一来,贵妃恩遇愈隆,后宫嫔妃,更无人可近御驾了。王公贵胄闻之,大兴献食邀宠之风,以至皇帝专为贵妃任命三品宦官为检校进食使,检校各府所进水陆珍馐。眼下,有进献数千盘美味、一盘便顶十户中等富裕之家。有一天,儿子李岫下朝回府,正值玉真公主献进贵妃午膳。宫中小儿数百人,列于南内金明门外的南北大街,抬着食盒的人役婢女,往来穿梭于通衢要道,李岫一步不慎,走下坊檐,宫中小儿一声大喝,奋梃来打,不是李岫跑得快,连命也没有了。
林甫睹此,忧患几不成眠。屋漏偏有连夜雨。到去年,天宝十载,那一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陈希烈,突然和杨国忠一道,奏告刑部尚书、京兆尹肖炅贪赃枉法,诏令贬汝阴太守;接着,又是杨、陈联本上奏:御史大夫宋浑坐赃巨万,诏令流逐潮阳!
“吉七,汝真有干才呵!……”
肖旻、宋浑二人,都是在天宝五年大诛权贵后,李林甫引入朝阁的心腹。剪枝意在伐干。李林甫明知这是吉温为杨国忠取代自己的谋划中重要一步:翦除心腹,使他孤掌难鸣,趁势弹劾其罪。但,看清对方棋路的右相,仍不能解救心腹们。吉温已将使犯官必定诬服的种种手段一一教给了杨国忠。所以大凡被杨国忠、陈希烈缉拿到西台和推事院的人,且不说肖炅、宋浑原本劣迹累累,无法申辩,就是无罪之人,一经荼毒,也只有求早死而自诬!
“为置我于死地,那吉七只怕会将谋害太子李瑛、鄂、光二王的‘出阁’之事,向杨国忠坦露……”想到这一点,李林甫捋着银须的手,不停地颤抖起来,“真是那样,又该如何是好呢?……”
他恨自己到底小看了吉温;
他恨自己到底小看了贵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他恨自己只看到陈希烈柔佞易制,却未料到正因为如此,他更会受制于背有大树的杨国忠!……
正当他后悔不迭时,天赐良机,反扑的机会来了。对吉温言听计从的杨国忠,从去岁起,便陷入了征讨南诏国的泥潭。
原来吉温劝告杨国忠,一面翦除右相心腹,一面更要大立边功。翦除右相心腹,大诛权贵,可以立威于百官;大立边功,可以邀宠于皇帝,同时也表明自己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宰相之才。杨国忠自然依计而行。在和章仇兼琼密商后,杨国忠便叫鲜于仲通奏请皇帝让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发兵征讨南诏。皇帝喜允其奏。
谁知一战即败。杨国忠复隐败奏胜,并请追剿,皇帝准奏。即在两京、河南、河北大募兵卒再攻南诏,再攻再败。杨国忠急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戴锁,送往云南,所经之地,哭声震野,怨声载道!“募”得这种兵卒,自无斗志,一经交战,十存一二;杨国忠一面谎奏捷音,言“捕虏六千三百,即献俘阙下!”一面与章仇兼琼、鲜于仲通谋求吐蕃发兵征伐。
就在皇帝期待着于勤政楼门接受杨国忠献俘时,李林甫却收到鲜于仲通遣人来京向杨国忠求救而误投他处的火漆文书。言说南诏大军逼近蜀境,急请杨国忠亲往剑南道镇守!西南边陲的危急之情,使鲜于仲通的信使发了昏,将这告急文书投到了他的手中。多少年来,没有开怀畅笑过的右相一看内情,差点笑得昏过去!从他入相十九年来,今日是第一回,将表示天下有事,边陲不宁的这封告急文书,小心翼翼地捧着,进了南内,跪呈给正在南薰殿听高力士奏告骊山华清宫预备接驾巡幸事宜的皇帝。
皇帝叫右相展书诵读。庆贺了六十七岁千秋万寿的皇帝,虽然须发不似右相那么苍然皆白,但目力已大不济事了。近年来,总是由力士、林甫或翰林供奉们为他诵读那些他不得不知的奏疏。
“什么?!”
不出右相预料,皇帝尚未听完告急文书全文,惊奇而恼怒地拍座而起,厉声问道。
右相似被天颜震怒所慑,一句也回答不出。
“国忠日前奏说即日献俘阙下,”皇帝盛怒不息,“而鲜于仲通却急告蜀地危极!堂堂大唐西南边陲,连小小南诏也抵御不了,四海闻之,岂不嗤笑于朕!……”
“微臣失察于彼,至使万乘震怒,臣,罪该万死!”
“哼!”皇帝被力士扶回座上,恨恨地道,“朕问汝当作何区处!”
“依微臣愚见,”李林甫战战兢兢地稍稍抬起头来,捧笏奏答,“国舅既领使剑南,且长处蜀地。只有暂请国舅去往剑南道荡涤蛮夷了!”
皇帝当即颔首:“依奏降敕去吧!”
……
返回中书省,他却叫左相去向杨国忠宣敕。看着那老巫师惴惴不安地步出中书省,他差一点发出那无比解恨的笑声……
眼下,即可先下手为强,趁杨国忠出朝,吉温失去依恃,上奏皇帝,弹劾吉温将皇甫惟明先杀后奏的欺君之罪,速速除去这鹰目妖魔!
接着,便可抓住陈希烈一两桩劣迹,赶出政事堂!
杨国忠,且让他深深地陷在西蜀战场中,慢慢定计制服……
心里充满得意的李林甫,看着冬日的临荷亭,也似乎气候宜人。月池荷溏里的枯茎败叶,在右相的眼里,也别有一番妩媚。刚才一进府,他已命人传下话去:今日午膳,要歌舞乐伎侍宴。丹青之兴也陡然萌发,午膳后,他要展纸挥毫,畅写一幅寒江独钓图……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正这时,忽听儿子李岫惶惑的呼叫。他尚未回过头去,便觉得儿子业已走近自己座前,将自己搀扶起来。他明白儿子心意,抚着儿子的肩,慈爱地宽慰着儿子:“今日天气晴朗,月堂密不透风,为父不会着凉的。”
“虽是如此,大人还是小心为好!”李岫眉宇间露出深深的担忧,“听母亲言道,近日大人多于梦寐中呻吟,大人要善自珍重呵!”
听了儿子的话,右相沉默不语。梦寐中呻吟之事,他自己全然不知。但近来常觉心闷气促。“看来,应如岫儿所谏,不可一时高兴,坏了根本!……”他想再向儿子宽慰数语,谁知看看儿子的脸色,不觉一怔,“岫儿!”
“大人。”
“儿为何如此不悦?”
“大人……”
李岫欲言又忍,但见父亲停下步来,望着自己不肯动身,深知父亲貌似平和,内则执拗的他,只好叹了口气,道:“国舅十分无理!”
李林甫听儿子这一说,才记起李岫今日和将作监众官前往宣阳坊勘验虢国夫人后堂,难道他在彼遇上了杨国忠?“那杨国忠遭此当头棒喝,自然恼怒非常。哈哈!听他如何发怒,老夫也好解颐畅笑呵!”他笑着,问道,“他,怎么无理?”
“大人……”
“说吧!”
“唉!儿和将作监众人刚入虢国夫人后堂,便见他正在堂外石阶和夫人愤愤不已地说着什么……”
“呵?有趣!快说下去!”
“是。谁知他见我来到,竟朝我啐了一口!”
“嗯?”李林甫陡然色变,气得笑不出来了。
“儿赶紧后退。却听他仍在身后骂道:‘尔那狗父以为能暗害于我,他又怎知贵妃娘娘已将他的心思奏告大家。就在适才,大家召我于南薰殿,敕道:“卿暂去蜀地区处军事,朕屈指待卿,还当入相!”’说着,骂着,还朝儿狂笑不止……唉!大人,我家又何必与杨门作对……呵!大人,大人!大~~人!来人呀!”
李岫万想不到,刚才还精神抖擞的李林甫,刚听他说到这里,竟一头倒在他怀中!接着,便见他四肢抽搐,口眼歪斜,涎水从嘴角淌出,双目翻起如死鱼之目。他惊慌恐怖地大喊起来。
“当!当!当!”
“咚!咚!咚!”
“南无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除奸救民。助我法力,早诛国忠!阿弥陀佛……”
京畿兴平县马嵬驿之西,丛丛紫竹,经霜凌雪浸,更显得青翠挺拔,充满盎然生机。此时,滚滚浓雾,缭绕竹林。隐隐地,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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