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90章


贵妃以儿戏瞒过今上,也免有伤御体!……只是这逆贼不除,终是后患无穷!看他犯上乱伦到如此地步,日后定是社稷祸根……”
他没有想到,贵妃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大悦,竟封禄山为东平郡王、授给铁券。八年来,更是厚赏频频,使其势倾朝野,造成今日之患!
“贵妃怕今上猜疑,故对逆贼隐忍,”高力士联想前事,紧张自谋道,“眼下正好借她促成除逆之计!……明日我一早进宫,除向娘娘呈上这件密疏外,即奏告娘娘,说那逆贼在范阳声称与彼早在莲池私相授受,一旦举事成功,便要封彼为后……贵妃闻知,嘿嘿,定会催促右相,奏告君王,早除此贼……”计议到此,高力士在沉沉夜色里,无声地笑了。
“哈哈哈哈!国忠,卿莫非初总大政,累得糊涂了吧?哈哈哈哈!”皇帝听右相在他身边紧张地奏告完毕,却笑得须发皆颤,并回过身去,又看了看右相神情,笑着说道。
“陛下圣察……”被皇帝笑问弄得手足失措的右相杨国忠,慌张地捧笏俯首,不知所云地喃喃回应着,皇帝却笑得更开心了,以致把歇在他左肩上的猎鹰,也摇晃得站立不稳,赶紧扑翅引颈,平衡着浑身黑羽的身躯。
“朕真想不到呀,”皇帝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伸手抚了抚肩上猎鹰头羽,让它平静下来,然后离开龙池畔,在牡丹怒放的花径中缓缓向沉香亭走去,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右相道,“事隔十数载,又有一个宰相,对朕说:‘禄山必反’!哈哈……卿知道那位宰相是谁么?”
“臣……”
“卿自然不知呵!那就是曲江,张九龄啊!朕的九龄,是位风度不凡的宰相!却因书生之见,几坏朕的大事!……那时,这禄儿为惩叛敌,勇入敌阵,以致失利。不久,由张守珪交送进京问罪,这张九龄便批了一个‘斩’字。奏朕后,朕惜其勇,改敕白衣报效,将功抵罪。哈哈,那九龄便抗旨苦谏,说禄儿貌似憨朴,用心叵测,要早诛社稷祸胎!……朕自然不允。十多载过去了,禄儿忠勇纯直,朝野称道!且镇守北疆,使风尘攸静,边朔安宁!还为朕开疆万里!如九龄尚在人世,朕定要问他:‘朕与卿识人辨才,孰高孰低?’哈哈哈哈……”
“张九龄,不在人世了?”
“死在荆州长史任上,十多载了吧……”皇帝应道。
“唉!也不知贵妃怎么会看见了那道密疏?难道是李泌、晁衡竟向伊奏告了?……唉!不听贵妃之命,不成;听从贵妃之命,向君奏告,大家却将我与那什么才识低下的张九龄相提并论!好在大家今日心境安宁,不然,今日面君的后果,真不堪设想!……唉!娘娘呀娘娘!你害臣不浅啊……”
“卿,敢伸指鹰嘴前么?”正这时,杨国忠却听皇帝含笑相问,他忙抬起头来,见皇帝正伸出右手,以食指伸入鹰嘴,那鹰轻轻将皇帝之指衔在喙内,两颗黄金金的眼珠,驯善地旋动着。
“不敢!不敢!”国忠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连声回道。他知道皇帝肩上这只猎鹰,除皇帝和驯鹰使两人外,对他人他物的挑逗,概行利爪锐喙相对,而且惯以啄取眼珠为能事,所以国忠见问,连忙后退。
“是呀!此鹰除朕而外,对他人凶猛异常!所以驯服于朕者,不过因朕善待之而已。”说到这里,皇帝话锋一转,“朕对禄儿,真可谓仁至义尽。此为鸟,彼为人,岂有人不如鸟乎!从今之后,休再提此事!”
“臣,知罪了。”杨国忠惶恐不已地躬身应道。正想辞别皇帝,赶紧离开南内。谁知就在这时,皇帝却又唤他道:“国忠!”
“臣在。”
“反正承平无事,朕就与卿相赌吧!”
“这?……”〖TXT小说下载:。。〗
“适才卿告禄儿潜图悖逆,从此不敢应诏进京。朕就与卿相赌:朕即下一诏,令禄儿晋京。如彼果如卿所奏,不敢来京,朕就将宫中珍宝‘玉叶冠’赐卿;若彼奉诏即来,卿就将你那‘鏁子宝帐’,贡献于朕!卿愿否?”
“臣……”
“好啦!这倒还有趣!卿就叫中书舍人草诏去吧!哈哈哈哈……”皇帝因这念头大为欢悦,不待国忠回奏,便笑着下了这道口谕。
“这道敕书来得太蹊跷了!”
“王爷决不可中了皇帝老倌的圈套!”
“李十郎既死,还惧谁来?父王,反了吧!”
知平卢军事、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东平郡王府主簿书严庄,禄山二子、鸿胪少卿、广陵太守安庆绪,传看着皇帝敕书,对在皇帝新赐的白檀香床上的安禄山激动地劝说着。而半倚在绣茸毛毯上的东平都王,却眯着双目,任那跪在身后的机伶小童对背部轻擂缓揉。这时,在他床前参预密议的另一个心腹、王府掌奏记高尚,沉思良久之后,道:“王爷还是奉敕晋京才是。”
安禄山一听猛地睁开双眼,先对身后小童令道:“猪儿下去!”然后望着高尚,“说下去。”
“掌奏记,你此番是怎么啦?”身高而躯瘦、背部微驼的史思明,对精明的高尚这一主张,迷惘而惊诧,“自唐兴以来,春夏之际绝不召边帅晋京!因这两季草肥水旺,边虏正好伺机掠袭边陲。今天子忽然于禁季敕召王爷晋京,不仅不合情;且李十郎方死,这道敕书,就更不寻常了!”
“大将军说得是,”严庄接过史思明话尾,对安禄山、高尚道,“长久以来,那高力士与东宫供奉李泌等,对王爷颇存戒备。以往因李十郎故,我北疆秘密,朝廷多难深察。今李十郎既死,王爷失去朝中屏障,应敕而归,即便天子之意不恶,也怕中了高、李等辈的暗算。故王爷绝不可奉敕晋京!”
“严兄提到高、李之辈,父王更不可去见皇帝老倌了!”安庆绪用手一拍床沿,将父亲注意力吸引过来,“李十郎曾叫吉七转告父王,因父王在京朝觐时不拜太子,那李亨怀恨在心。并说力士、李泌等皆尽心趋奉东宫,要父王多加提防。禁季敕召父王,定是高、李等辈不怀好意所致!父王万不可奉敕晋京!”平日说话舌尖不爽的安家二郎,今日好不容易说出这么大段话来,不仅安禄山对这二儿瞩目再三,连史思明、严庄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安禄山仍无动于衷,只把目光向高尚移去。
“少卿和大将军、主簿书言之皆在理,”高尚却将自己的脸避开安禄山那灼然刺人的双目,以便集中心思思虑此事,说道,“这道敕书降到范阳,确非寻常。但就在此敕降到范阳前五日,王爷曾接得皇帝允准其自签三道文武告身文书之敕令!告身文书,自唐兴以来,皆由皇帝亲签授予、两省备案发赐。今王爷为壮我北疆羽翼,欲自签告身文书,对心腹加官晋级,皇帝并不生疑,反而一奏即准,可见皇帝对王爷不臣之心,并无察觉。据此,若敕召王爷,王爷却不奉旨行事,只怕倒真中了高、李等辈诱探王爷心迹之毒计!”
安禄山“唔”了一声,朝侍童看了一眼,猪儿疾忙跪在床前,为他穿好线履,扶承着他那几欲垂地的大腹,助他稍稍踱步思忖。二人在密堂中走动之相,颇似狼狈互依的模样。
对四人的计议,安禄山是倾向于高尚的。经过十多年的蓄备,朝廷真的对他有所举措,他也不惮挥师西向,直取长安。之所以在李林甫死后,他尚未动手,仅仅只虑两个字:“名义”。挥师西向,直取长安,自然是向今上用兵。这位今上无论今日如何,但除韦逆、太平,开创大唐中兴盛世的伟迹英名,早已远播四海万邦。向这样一位“今上”用兵,虽说中国武备败弛,只怕也会在一夜之间,鬼使神差般冒出成千上万的勤王之师!更不要说附唐之邦的助战之兵了!这是他忧虑的关键。
其次,他自己用何“名义”用兵?名不正,则气不盛。“吊民伐罪”?只怕大唐官民还不会买账;休说大唐官民,就是用这招牌去提调自己惨淡经营十数年的北疆各军,也会招致不少将领、兵卒的唾弃,进而反戈相向!……
自从李林甫死后,他更不安于居身这北疆荒漠了。西京的繁华、宫苑的辉煌、皇权的至高无上无时不在刺激着他。但举事易,寻一“名义”难,他整日挖空心神,寻找着出师之名。谁知就在这时,这道文字简捷而含义叵测的敕书降到了范阳大辕!
以往,朝中凡有动静,李十郎总是关照在先。现在这位贵妃乃兄主掌朝政,自己休想从他那里得到这种关照了。他相信,对自己充满厌恶之意的贵妃,定不会将自己在莲花汤中的犯上乱伦之举告诉右相。但是,和杨国忠数度接触已使他明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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