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92章


禄山叩呼完毕,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由杨国忠扶向上悬金鸡赤羽所织帘帐的牙榻宝座落坐。在杨国忠悻悻地归班侍立时,皇帝对安禄山笑问道:“卿知朕何以在禁季敕召卿么?”
这一问,那右相毛发都快倒竖起来了:“今上不要一时高兴,将我奏告之事向这得意的胡儿说了……”
安禄山急忙答道:“父皇敕召儿臣之因,儿臣尽知!”
“啊?”这回答,令皇帝、右相都不无诧异。
“皆因父皇思见儿臣!”
“呵?哈哈哈哈!”皇帝听这回答,深感有趣;杨国忠听了,却稍感放心。只听皇帝问道,“禄儿何以知朕思汝?”
“儿梦中感知。”
皇帝感到更有趣了:“呵?”
“敕到范阳前三日,”安禄山恭捧笏板,徐徐回奏道,“儿臣每日一阖眼,便见万丈金龙,高卧五彩祥云之上,首北尾西,如顾盼貌。……”
“呵?”
“一、二夜梦醒,儿亦难悟此理,第三夜梦醒不久,便得父皇召儿晋京之敕!故儿方悟金龙者,父皇之本命。首北尾西,言父皇居西京而思念北陲之儿臣!儿臣当即向王府官佐说解此梦,王府史官已记入史册,请父皇圣览!”说毕,他从座前立起,在佩袋中取出史册,双手呈递皇帝。皇帝接过,看着看着,眼里竟也泪光闪闪。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责怪的神情,将那史册交给杨国忠。杨国忠慌忙接过,尚未来得及看,便听皇帝敕道:“即宣付史官,记入史册!”
“领……诏。”杨国忠又忙收卷起禄山所递史册,躬身领诏欲去。
“国忠,”皇帝见右相窘迫之状,又大为不忍地想到:“召还禄山,不是自己和彼相赌为戏么?不可责怪于他。”于是略一思索,又唤住他。
“臣在。”杨国忠忙回身恭立。
“朕为天子,卿与禄儿为臣子。君臣之间,能惜敬如此,默契如此,实乃社稷幸事!”皇帝环视杨、安二人,循循善诱地说道,“且朕闻:自古以来,将相和,国运昌。为使开元天宝之盛,永兴常隆,朕望二卿结为兄弟,以手足之亲,共辅于朕!汝二人……”
“儿臣领敕!”皇帝话音未落,安禄山早已一头跪在案前,激动地领受了圣旨。
“臣定不负大家期望!自今而后,与东平郡王肝胆相照,竭力辅佐大家!”右相虽堪称敏捷,但和安禄山一道,却事事落在其后,他只得多说几句了。
“哈哈哈哈!既然二卿深悉朕意,就在朕面前交拜吧!”
“臣等领诏!”二人领诏后,安禄山、杨国忠在御案前相对长跪。禄山揖手说道:“禄山尊相公为兄!”
“这,不敢当!”杨国忠忙揖手辞让。
“兄长!”谁知安禄山却已哽哽地向杨国忠叩头说道,“弟本胡人,蒙父皇宠信,不次擢用,今又圣裁与相公结为兄弟,实实恩出常人!弟远在北疆,为父皇镇边靖境;兄处台阁,为天子庙廊大器!特望兄怜弟愚而受恩于上,常为弟排解妒嫉于君前,使弟贱躯,得长为父皇报效!特恳兄允之!”
杨国忠万万未想到安禄山此时此地当着皇帝之面说出这番话来!他只觉背脊冷汗直淌,善于言辩的右相,一时间却回答不出半个字来。
“禄儿也实在堪怜!”听着禄山的这番话,皇帝更觉得他憨等朴直,暗自夸赞后,敕道:“难得禄儿春日晋京,更兼你将相敬爱,结为兄弟。今日就在沉香亭牡丹圃中赐二卿宴吧!”
安、杨二人忙转身叩谢。
请谒者监见状,知皇帝接受朝见已毕,暗示廊下乐班,奏起《鸟歌万岁乐》送驾。皇帝被内侍搀起时,突然想起李猪儿来,问道:“‘承腹使’呢?”
请谒者监忙跪答道:“启奏大家,‘承腹使’由中使导去领取乌纱袍服去了。”
“啊。”皇帝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杨国忠已说道:“此刻就由臣扶着禄弟吧。”
“最好!”皇帝捋着银须,眉开眼笑地看着将相间那亲昵之状。就在他被内侍扶上赤金绣龙篷罩肩舆时,他又对内谒者监嘱道,“东平郡王举止不便,凡有所请,可令李猪儿代奏,宫禁就任其出入吧!”
“领诏!”
安禄山听了,又要跪地谢恩。杨国忠懊恼不已地想道:“这契丹降口因给这胡儿捧了下肚子,便大受升赏不说,还可任意出入宫禁了……唉!贵妃呀贵妃!你定要我去奏告这胡儿,有什么好处?太子的宝座,他蹲过了;胡诌的鬼话,载入史册!可我杨国忠呢?赔了‘鏁子宝帐’不说,皇帝还会说我不辨贤愚忠奸!从今而后,管他安禄山上天入地,我再去多嘴多舌,就他娘的……”杨国忠愤愤然的用脏话发誓。
东平郡王府所在地的亲仁坊,与杨国忠、三国夫人、杨锜等“杨氏五宅”所在地的宣阳坊,仅隔一条东西大街。宣阳坊在街之北,亲仁坊在街之南。两坊内那宛若天宫的堂皇院宇,重复窈篠,叡亿登⒋半荤擦穑咛ㄇ兀〗砸斐;觯桥帕兄烀帕讲嗟氖抨痴飧纳P舴怀D瓯晃甯德砥痛铀湟纭N阌谇穑鞲髯乓簧巍U庖焕矗谡獬邓砹姆唤掷铮畈淑头祝婵晌紧尤粼平酢8娓栉柚朔似穑肝尥P薄D压秩嗣窃薜溃骸按筇品被谖骶骶┓被菩簟!?br />
与此相比,府宅、饰器堪与宣阳媲美的亲仁坊,平日里却多是朱门紧闭,静无声息。但最近因宅主奉诏晋京朝觐,府中的喧腾,门前的如云冠盖,整日不绝的滚滚车流,又使亲仁坊堪与其北邻之坊的繁华相媲美了。
正因为宅主在此季节返归宅中,使本府建成后那处从未派上用场的春宴欢会的佳苑——牡丹园,有了大显娇容的机会。这千株牡丹,都是皇帝命西内苑总监从禁苑中挑选的上乘佳品,赐给东平郡王点缀新宅亭苑的。其中,有世上难见、唯禁中方可一睹的绿牡丹。绿容已属殊色。一株百花、每朵径逾半尺、且花瓣多达五十层。这样的奇葩,也真算“此花只应天上有,人世唯有此处存”了。难怪儿媳荣义郡主和儿子安庆宗来府迎拜时,翁父赏赐儿媳许多御赐宝物,她都不喜。却跪请要一朵绿牡丹用以簪髻。第二天,当荣义郡主髻簪绿牡丹在园门迎候应邀来府的各家命妇时,引得不少祎衣华裙的贵妇垂涎不已。
但奇葩纷绽的豪华府邸,本度却未能赢得主人的青睐。禁季奉诏归来的安禄山,虽和腹心谋士在北疆密室细议过各种保全首领而归的办法,但一出范阳,尤其是在骑从进入潼关、跨入关内京畿地界后,他便觉得自己似乎进行在大雾弥漫的悬崖狭道之上。好在抵京的当晚,儿子安庆宗、京畿、关内采访使吉温便已候在府中,向他较为详尽地叙说了本度降敕的隐情,大体上他已从庆宗密札中得知了。他按高尚之嘱,特别问道:“右相方引我诬证李十郎,何以一旦反目告我?”
“难道太仆卿信中未曾说明此情?”吉温见问,奇怪地望着安庆宗,问安禄山。并道,“我在右相府得知底蕴后,即向太仆卿禀告明白了!”
“时间太紧,”安庆宗解释,“儿怕父王难辨皂白,误了时限,中了杨国忠等人奸计,故只催父王快应敕晋京。”
“吉七,你快将详情细说!”安禄山忙催问吉温。吉温便讲了李泌、晁衡得河北采访使密奏、找杨国忠相议事,并讲了杨国忠当时并未介意,也未应允奏告之事。接着,便也用奇怪的神情讲道:“不数日,右相却被贵妃召去长生殿……”
安禄山惨然色变:“贵妃?!”
“唔,贵妃召右相去长生殿后,右相回府私下对我和户部尚书章仇兼琼、京兆尹鲜于仲通道:‘不知贵妃娘娘受了何人怂恿,竟要我去今上面前奏告……’”
“说吧!吉七,毋须忌讳!”禄山嘴角抽搐着。
“请王爷恕罪了!右相说:‘竟要我去奏告那胡儿!’……”
安禄山听到这话,似被人掏尽脑汁、挖去心肝一般木呆呆地倚在牙榻上发起懵来。
“我听这话大吃一惊,”吉七继续说下去,“忙劝阻右相,万不可将相失和。右相也大感为难,叹着气说:“贵妃从小任性异常,我若违旨,后事难测。唉!难道是那李、晁二人去怂恿过贵妃娘娘了么?”
吉温的怀疑却稍稍减轻了安禄山的担心:“看来,贵妃并未向右相说出莲花汤之事。但事过多年,她始终暗藏怨恨,佯为周旋。何以而今却令右相对我下此毒手呢?”
疑虑使安禄山夜夜无眠,揣测琢磨。如此度日,他又哪里还有心绪去观赏奇葩!
就在他苦苦猜测贵妃用心的时候,今天,皇帝赐来了青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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