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99章


泪眼模糊的寿王,朝神座上的承笛九饤盘上指了指。
“压在九饤盘下的?”汝阳王明白了,“二人定是见我兄弟醉卧席上,不便呼唤,留下花笺取笛而去……嘿!”他朝席面一捶,“我兄弟也吓昏了头,竟未看见,还去奏告了叔皇……这……”他想说“贵妃得知那就糟了”,但见寿王泪流不止,他突然省悟过来,忙把花笺揉成一团,丢入神座前的焚化炉中,亲自起身端过一大盘酒菜来,放在席间,举箸端杯,对寿王道:“事已过去,休再苦想了!我兄弟且开怀痛饮吧……”他见寿王仍只顾流泪,便笑道,“今儿是乞巧节,女儿们以穿针为戏,我兄弟就赌酒为戏吧!快剪尽愁绪,畅举金樽吧……哈哈哈哈……”他笑着尽了一大樽。
寿王仍泪眼痴迷地坐在席上出神。汝阳王提到“乞巧节”,勾起了他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大家圣驾回宫呐!……”
赐宴完毕,皇帝命左、右二相和高力士,陪着史思明去禁苑游乐,自己却驾返南内。一路上,他已打好主意:“今日是乞巧之节,不可使朕那犟婢子生气。少时我只将念奴唤来,当着玉环训斥一番,让她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就足矣……”
但是,一入仙灵门,他便有几分不悦:贵妃竟未出殿院接驾!
“启奏大家!娘娘醉卧伴月轩,奴婢等不敢惊动娘娘。”
一听本院女官的跪奏,他又释然了。他微笑着,由近侍扶过御沟,便示意各自退去,皇帝独自上了长生殿阶,向伴月轩悄然而去。当他临近轩门时,念奴、仙音撩起珠帘,跪地迎侍。他朝二人一抬手,正欲命二人为他去冠换服,却见倚轩醉卧的贵妃手中扼着宁王遗笛!他皱了一下眉。立即,便听见贵妃“哼”了一声,翻身向里卧去。皇帝不由得一怔:“她并非沉睡醉乡呵!……”皇帝重又不悦起来。他也“哼”了一声。这一下,正要起身的念奴、仙音,吓得又跪伏在轩中。
“念奴!”皇帝愠怒地呼唤道。
“奴婢在。”
“是汝奏请借笛么?”
“是……”
“哼!”皇帝一跺六鞾朝靴,“那笛系朕兄皇让皇帝神座供祭之物,岂可于供祭期中,由儿女子辈亵渎!朕已明敕不允,汝竟违旨盗取,汝罪极矣!”
“大家!……”念奴一听,已吓得瘫倒地上。仙音见皇帝竟对此事看得这般紧要,也骇得魂飞魄丧,好不容易支撑着,惊惶地呼喊着,正欲奏说详情,谁知贵妃一下子从卧榻上坐起身来,以笛直指皇帝,颤声抽泣道:“三郎!你何须装腔作势,去威吓一个婢女!这笛现在我手中,是我亲自‘盗取’的,罪过在我,由你区处!”说到这里,委屈的泪水绝堤狂泻,她将笛儿“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对自己竟你、我相称,还说是“装腔作势”,竟扔掷遗笛……玄宗气得银须齐抖,面色灰白。他指着号啕大哭的贵妃,尚未开口说话,那唇角已抽搐不已、牙关乱叩。他好不容易才厉声责问出口道:“汝……尚知……‘孝悌’二字否?”
“哈哈哈哈!”号啕大哭的贵妃,一听“孝悌”二字,一下子止住哭泣,竟发出一串狂笑来,“‘孝悌’?哈哈哈哈……孝悌!帝王家的孝悌,我知道得太多了。可怜你那让皇帝‘阿哥’,生时真受够了你的‘悌’、‘爱’!……”
“汝!”
“我?我杨玉环如何成了杨太真,又如何来到了这伴月轩里?哈哈……”
皇帝听到这里,猛地伸出足来,朝念奴狠狠踢去?在念奴的惨叫声中,皇帝颤抖不已地指着强项侧目的贵妃,对脸色煞白的仙音敕道:“速宣宫使,将她……解往宫人斜!”
“这可怎处?……”
禁苑鹿圃里,右相杨国忠正和史思明纵缰弯弓,比试射鹿。各篷帐里散坐观看的文武百官,报以一阵胜过一阵的喝彩声。但在芳林门前三台亭中歇息的高力士,却屏去随从,望着皇帝离开东内麟德殿时交办的一本疏奏焦急不堪。那是安禄山命史思明回朝献俘时呈递御前的。疏中禄山奏道:
兹奏前后破回纥、奚、契丹部落,及讨招九姓、十二姓等应立功将士,其跳荡、第一、第二功,并请不拘,付中书门下批拟。其跳荡功请超三资,第一功请超二资,第三功请依资进功。其告身仍望付本官,为好书写送付臣军前。计超授将军五百人,中郎将者三千人。谨奏请圣裁御敕!
这道疏奏请超资进功升赏达三千五百人之多,这且不去管他。令高力士所急者,乃“其告身仍望付本官,为好书写送付臣军前”这段话。依军国宪章,授予升擢告身文书,只能由天子使玺亲授,哪怕是九品卑职,也不假于人。而安禄山居然要皇帝将高品流的五百将军告身文书、三千中郎将告身文书只“好书写送付臣军前,”由安禄山定人发授。这一来,北疆将军、中郎将势必更加尊崇安禄山,不会把天子、朝廷放在眼里;更为危险的是:安禄山用这三千五百告身文书,将培植起更多羽翼。联想到不久前将安禄山诱回朝阁,除奸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一事,高力士已深深地预感到,安禄山回北疆不久便安排了这次奏捷献俘、趁势大升部属的举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皇帝历来对安禄山的任何奏请都给予允准,这次,与往常一样,在疏本上敕曰:可。
“这,万万不可啊!……”高力士恨不能用指甲将那“可”字剜去、焚化。但天子一言既出,岂可更改!就此交付中书?左相自不消说,只会成天闭目养神,讲几句“常无欲以观其妙”的《道德经》,他才不管北疆天要翻,地要覆;右相呢?已被春天的事吓破了胆,只消看他连史思明都不敢怠慢的模样,只怕将这疏本一交中书,他就会尽心竭力,照办不迭。
不交?皇帝已制曰“可”。史思明就要转回北疆,拖是不成的。“文武中谁还能谏阻此事呢?”高力士想得太阳穴又麻又痛,也寻不出一人来。“唉!自李泌得罪、放逐朝阁后,谁又还敢告那胡儿呵……”
“事到如今,只有我自己出面阻拦一番了!想不到大唐军国之事,眼下,竟靠我这宫中老物来操劳……苍天哪!”力士卷合疏本,放入佩袋中,却不无绝望地叹息着,颓然坐在亭中榻上。
“大、大将军!”他正欲闭一闭酸痛的老眼,不料耳边却传来杨国忠气喘不止、惊慌失措的呼喊。他忙睁眼一看,却见右相已奔上亭来,他身后还跟着贵妃院女官仙音。他不由得一怔:“难道太真又忤旨了?”
“大、大将军,快救我杨门一救!”被意外之事惊得魂魄皆丧的右相,竟一头跪在高力士面前,哭着哀求起来。
“相公请起!”高力士猜出八、九分来,忙伸出双手将右相搀起,问,“不知出了何事?”
“仙音!仙音……”右相抖抖索索唤着仙音,却说不出半句话来。相反,仙音见了高力士,倒稍稍镇静了一些。她一头跪在力士面前,将帝、妃为宁王遗笛一事在长生殿伴月轩争吵、皇帝大怒、已将贵妃废置宫人斜一事,简要地禀说了一番。
“啊?”从以往这位君王和妃子间的纷争去揣度,高力士倒并不象右相和仙音那样丧魂失魄。因为这对老夫少妇间的纷争,从一开始,就带着点庶民家庭纷争的味道,即夫君虽大怒而逐妻,但总归又“无隔夜之仇”,前一天闹得沸沸腾腾,第二天一早宫人们便会看到两人卿卿我我地出现在长生殿阶上。开元二十六年时如此,天宝九年时如此。本度……本度略有异处,所以高力士也吃惊地呼出声来。
异处之一,是贵妃的话说得太透了,只怕皇帝不易谅解;其二,天宝九年忤旨,皇帝是叫杨国忠领还“娘家”而已,分明是场假戏。这一回,却真地放逐到“宫人斜”去了!可见皇帝是动了真气。
与此同时,高力士却想到一个紧要的问睿矗ξ氏梢簦?br />
“大家还降何敕?现圣驾在何处呢?”
“婢子来时,”仙音答道,“今上并无他敕。眼下,大约仍在伴月轩中生闷气。”
“唔。”力士应了一声,揣测道,“贵妃若真失宠,省台哪还有国忠立足之处?”琢磨到此,力士却恨起杨国忠来,“唉!此人又有何功何德何能,当居省台要职!吓死此辈,又何足惜!或许……”同时,他却转念想道:“我何不以此事提醒他,让他能为谏阻今上不允禄山之请出力呢!”想到此处,他对仙音道:“仙音,你且暂返南内,我随后便到!”
“阿翁……”仙音迟疑地立起身来,两眼充满了恐惧,“今上今番……不比往常,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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