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第30章


蔡昭侯要逃避。
囊瓦骄横地伸开两臂:“且慢!”
蔡侯随从将军鉴早已按捺不住,上前护着蔡国之君:“怎么?令尹难道要我蔡国之君当众脱了裘服,裸体走出楚国之宫么?令尹岂非欺我蔡国无人?”
囊瓦哈哈大笑。
“将军误会了。我泱泱楚国,实乃礼仪之邦,岂有轻慢一国诸侯之理?囊瓦实在是觉得昭侯应该尽兴。来来来,这位将军请!”
囊瓦说着,将盛一升酒的爵,换成可盛三升酒的觯,不由分说,举起连饮三觯。
将军鉴也奉陪三觯。
蔡昭侯向楚王作揖道:“谢楚王款待,昭侯拜辞。”
楚昭王说:“不必着急,寡人还没尽兴。”
一句话把蔡昭侯定住,他不敢动作了。
囊瓦笑了笑。
将军鉴年方二十,血气方刚,人也好胜,说:“既是楚国君王未能兴尽,本将军愿略施小技,以博众位一笑。”
楚昭王就喜欢这个,连声说妙。
蔡国将军鉴向殿堂之外走去,那里陈着一只三足两耳,圆腹巨鼎。这专盛五味的宝器,重有数百斤,平常须在鼎的两耳穿了木杠,由人抬着才能移动。煮肉时,按照习惯,可将猪羊之类牲畜,肢解为二体,七体,或者二十一体。今日,煮的是全牲,整个儿一头猪宰杀去皮后,在镬中煮熟,置于鼎中。青铜之鼎,加上整猪,分量之沉重,可想而知。将军鉴今日实在是气不忿儿,要逞一时之勇,全身之力,为蔡国挽回面子。他来到鼎前,双足叉开,两手抓住了鼎的两只足,运足了气力,大叫一声,举起了铜鼎,鼎中的沸汤,一滴未洒。
席上的人全都拍掌喝彩。蔡昭侯笑了,很得意。
囊瓦也连连叫好,道:“将军膂力过人,囊瓦佩服。待我也来试上一试,请勿见笑。”
说着,囊瓦走过去,单手去将那鼎提了起来举过了头。
将军鉴哑口无言。蔡昭侯脸白了,瞠目结舌。堂上一片喧腾。
囊瓦手中之鼎却不急于放下,只是擎着,好像是擎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山。鼎中有肉汤,随时都可能倾洒,人们在喧嚣之后,都不敢再作声了,都定定地看着那只鼎,害怕它倾斜。囊瓦面不改色,骄矜地环视四座,又把目光停留在蔡侯身上,大叫:“倘蔡侯赐我裘服佩玉,囊瓦可以一手举一个!”
这回简直是在威胁了,是在明日张胆地索要了。
蔡昭侯咬紧牙关不答应。
将军鉴手按长剑柄,随时准备在发生不测的时候拼杀,舍了性命救主。
楚昭王看得高兴,道:“囊瓦!寡人赐你黄金百两!”
囊瓦这才放下了铜鼎谢恩。
事情并没有结束,囊瓦并未善罢干休。宴席散了,蔡昭侯回到临时住所,想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忙收拾行囊,准备一走了之。不料,前门,后门,已被囊瓦派兵丁封住,蔡侯及随从被软禁了起来。
一禁就是三年!
后来,蔡昭侯才知道,唐成公此时此刻也遭到了同样的际遇,原因是因为成公到楚国朝贡时骑的“肃爽”之马,囊瓦看了眼红。唐成公不肯将马给了囊瓦,也被扣了起来。三年之后,唐成公的宝马“肃爽”,归到了囊瓦名下,牵到了囊瓦的马厩,唐成公才得以脱身。蔡昭侯本意是咬住了牙关,不舍其裘服佩玉的,经不住本国来看望他和疏通关节的卿大夫,苦苦央求他以国事为重,而且,囊瓦最后放出话来,一日之内,脑袋和宝贝任选其一。蔡侯只得忍辱挥泪,脱了裘服送给囊瓦。
佩玉没有给囊瓦,他要人带话给囊瓦:“除非玉碎,死不从命”。
囊瓦给蔡侯留了一半儿面子,没有再追要佩玉,放了一条生路。
蔡昭侯赶紧逃窜,出了楚国。
晓行夜宿,来在了长江上游,舟船北溯,便是汉水,依汉水北望,便是他的蔡国了。
三年受辱,三年去国怀乡,一旦望见汉水,蔡昭侯忍不住面朝北方大放悲声,嚎啕大哭。将军鉴也痛哭失声。蔡侯将那块佩玉拿在手中,把玩良久,忽然将玉掷入了江中。
“汉水苍天作证!寡人日后若再南渡去朝贡楚国,叫我像这块佩玉一样葬身大川!叫我不得全尸!天下谁能伐楚,寡人愿作前锋!”
将军鉴割破了中指,把血滴在江里,道:“他日再赴汉水南下,必为大王取囊瓦项上人头!”
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天来得是如此的艰难!
起因是楚昭王寻隙派令尹囊瓦和沈尹戍率领大军团团围住了蔡国。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小小的蔡国,在狂妄的囊瓦戟下,难道不是一只一碰即破的鸡卵么?更何况,随囊瓦出师的沈尹戍,久经杀场,足智多谋,更使楚军如虎添翼。
蔡侯又到他藏宝的宫中去了,躲在他的宝贝之间,又大哭了一场。
思前想后,心如热釜。
默默地历数天下诸侯,而今能与强楚一争长短的,只有吴国了。
想到吴国,自然想到了将军孙武和伍子胥。
还有孙武那刃加于肩,流血如注,面不改色的士卒;还有那伍子胥指挥的大翌、突冒……威风凛凛的舟师。
蔡侯把将军鉴召到了他的藏珍楼,拉着将军鉴的手,看遍了他的奇珍异宝,说:“我请将军来,是因为蔡国存亡都在将军身上了。请将军突围去到吴国搬兵求助。你看——哪些珍宝能打动吴国大王的,拿去吧拿去吧拿去吧……”
生性软弱的蔡侯又泣不成声了,他说毕,看也不看将军鉴,狠了心,随他拿什么去朝贡。
将军鉴没动手。
蔡侯:“拿呀,为何不拿?”
将军鉴说:“君侯当务之急,不是要取悦于吴王,而是要取信于吴王!”
“我明白了。”
“君侯意下如何。”
“带……走吧。”
蔡侯只有一个儿子乾在身边,可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他也只有咬咬牙,让将军鉴带到吴国做人质。将军鉴咕嗵跪倒,说:“请君侯放心,君侯为蔡国交出了公子乾,我也将带上三岁的独生儿子驰到吴国去的——这才是为治眼前的疮,把心头肉也剜了呵,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着,潸然泪下。
当夜,将军鉴率十余名单骑,拼命冲杀突围,去吴国搬兵。黑夜里,十余人奋力挥戈乱斩乱杀,不知是何等地艰辛卓绝,只知道骑兵全部阵亡,蔡侯之子受些轻伤,却活着,将军鉴抱着三岁的幼子驰,一根毫毛也未损。将军鉴一夜厮杀,人已变了模样,浑身上下,到处是戈伤,虽未伤及要害,也是血迹斑斑了,头上的兜鍪早已不知去向,脸上糊满了血痂,唯眼白和牙齿是干净的。他的战马连累带伤,倒下再也起不来了。他自己,像一片落叶落在了吴国君臣面前,晕倒了。吴王阖闾命人给将军鉴喝了些热汤,将军鉴跪倒刚要说话,阖闾道:
“寡人知道蔡侯会派人来搬救兵,不必嗦,倘蔡侯不再朝三暮四,寡人将发兵救蔡,并联合唐蔡之军,共同伐楚!”
将军鉴一连给吴王叩了九个头。¨wén rén shū wū¨
“大王恩泽蔡国,恩泽天下!小国将军决心已定,不灭楚军,死不还家!今日,我将蔡侯的次子公子乾和我三岁的幼子带来,留在吴国做人质,大王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明鉴蔡国君臣之心了。无论楚军是否解蔡之围,蔡国君臣都将与楚军决一雌雄。倘来日我战死沙场,三岁的驰儿留在兴盛的吴国姑苏,死也瞑目了!”
阖闾点头。
孙武道:“大王,蔡国将军的幼子三岁,尚不知事,请大王恩准孙武之妻帛女代为抚养。”
阖闾称善。
孙武立即于点兵之隙带将军鉴与其幼子驰回府,引父子二人见了帛女。
帛女见驰儿幼稚可爱,抱在怀中。蔡将军鉴叫道:“驰儿,还不跪下!”幼童扑闪着大眼睛不解其意。
蔡将军鉴一把将幼子抓过,捺倒在地,说着:“你这不懂事的孽障!”自己也跪下了。孩子被喝斥,又被按着,吓得哭了起来。
孙武道:“将军快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拉起了将军鉴。
帛女也急道:“快起来,折杀我了!”
孙武说:“孩子才三岁,乳臭未干,知道什么?你不要按着他的头了!”
蔡将军鉴:“小国将军三生有幸。出师决死之前,能把幼子托付给二位,二位便是幼子再生父母,请二位赐驰儿姓孙,举家感谢不尽。”
孙武:“何出此言?何必改姓呢?”
蔡将军鉴叱道:“驰儿!快叫爹娘!”
孩子不懂,只知抽泣。
“叫哇!”
孙武说:“算了算了,将军,把你的孩子暂存在这里,凯旋之后,就领回去,不必认爹娘,也不必更名改姓。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鉴说:“孙将军,蔡国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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