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妖道》第76章


“你的心都掏出来了,眼睛都挖了,还会为了这个凡人心动吗?”
现在的顾惊寒该怎么回答他?
短短的回忆走神之后,顾惊寒在严子棋的注视下竟然笑了笑,“我已有百年修为。”
“你不才修行了七十年吗……”严子棋茫然了一瞬,旋即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惊寒,难以置信道,“你……天魔封印本不该动摇,是你故意提前破开的?你……你这般拼命修行,是想……以身替之?”
顾惊寒闭上了眼:“劳严天师相助,三日后子时,引天魔出,封入我身。”
他看不得容斐因着身封天魔,一世比一世寿短,一世比一世凄苦。如果这件事终究要有人来背,那不如是他。
严子棋怔怔看着顾惊寒,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三日眨眼即逝。
第三日,顾惊寒先严子棋一步上了长青山。
延展曲折的山路上,容斐乍一见顾惊寒眼中便涌起了狂喜,正要上前,却又蓦然一停,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拉弓搭弦,箭在弦上。
“你究竟是谁?”狂喜被怀疑掩盖,容斐神色冰冷。
寒芒直指眉宇,顾惊寒却恍若不知,一步一步走上来,直到箭尖刺上他的咽喉,渗出一颗细小的血珠。
“你怎么……”容斐一惊,忙要收手,却被顾惊寒一把擒住了手腕。
严子棋发动了前两日布下的阵法,顾惊寒感觉到源源不断的阴冷气息涌入体内,渗入魂魄,令他几乎浑身冻结。
只除了手心这抹温热。
顾惊寒攥着容斐手腕饿手微忪,却不等缩回去,便顺势向下,将他整只手裹进了手掌内。
这时的容斐还小,手比顾惊寒小上一截,被纳入手心一裹,便是全然不同的气息的侵袭。
容斐终于意识到不对,弓箭一扔,抬起另一只手抓住顾惊寒的手,“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惊寒感受着手掌内的温热,低冷的嗓音柔缓下来,道:“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听仔细,记清楚。”
容斐一怔:“你说……”
“今夜过后,方圆百里,瘟疫横行,长青山有药草名青甘,可控……”顾惊寒开口吐出第一个字时,鲜血便控制不住地从他的唇缝溢了出来,落红衣襟。
“三年后,兵乱起,淮城有名将,善弓。弩……”
“十年后,南方大旱……”
“十九年后,北河改道……”
“二十七年后,岐山地动……”
血染道袍,骨肉脱落。
“闭嘴!别说了……我让你闭嘴,顾惊寒!你疯了吗!”容斐想要挣开顾惊寒的手捂住他的嘴,双眼通红,目眦欲裂。
顾惊寒死死按着容斐,他感觉到了天魔入体的阴寒,在身躯彻底死亡前,低而快地说道:“你会忘了这一切,只记得我说过的话。”
“阿斐,睡吧。”
容斐倒在了子夜的树丛。
“你竟然窥探了如此多的天机……”严子棋从林翳间走出来,脸色苍白,“你不想有下辈子了吗?!”
“终归一死,我希望他余生顺遂。”顾惊寒低声道。
有风穿林而过,月影重重。
严子棋看着顾惊寒血肉模糊的尸身,对身后走来的修者道:“沉渊,我真的难以置信……长青山的顾惊寒,竟然死了,死在一个凡人身上……”
“入世容易出世难。”
陆沉渊叹了一声,握住严子棋的手,“不过若你是个凡人,也有此一劫,我想必也会和顾惊寒做同样的选择吧。谁说他是个冰疙瘩……”
幽沉的叹息散入风里。
“……明明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大岐王朝开国皇帝容斐的一生堪称传奇。
容斐年幼失怙,落草为寇,后借一场瘟疫获取民心,于乱世中拥兵自立。
艰难时于淮城得名将辅佐,终平乱世,建大岐王朝,定都岐山。
容斐称帝之后,手段凌厉,勤勉心善,广施仁政,百姓爱戴。
在位期间,赈南方大旱,防北河改道,预岐山地动,攘内安外,堪为千古一帝。
容斐一生无妻无子,百年后,葬入岐山大墓,陪葬品仅有一块简陋木牌,成为史书上一道传奇。
同年,长青山上。
一名面容冷淡四五岁大的小孩来到废弃的道观前,茫然之色于眼底一闪而过。
白发苍苍的老道从观内走出来:“小孩,怎么一个人来这荒山野岭的?”
“拜师。”
老道眯起眼:“喔,想当小道士啊,那你叫什么啊?”
男孩看着老道:“顾惊寒。”
“好,贫道可以收下你,让你留在长青观。但你须得每日申时在山路上那处竹林等人,等到那人来为止。”老道笑着说,“那人姓容名斐,是你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差不多要揭开所有伏笔了……其实都是阴差阳错qwq不虐的
第56章 预示
容斐走上长青山的那个傍晚,火烧云霞,燃起半边天光。
竹林前的少年盘膝坐在一块高大磐石上,缓缓睁开一双形状姣好的凤眼朝他看来,清俊冷肃的面容如工笔画描绘的一般端谨逸致。
暮日西沉,浮光披落在他乌黑的长发和素净的道袍上,朦胧幽谧,如不慎窥来的仙人遗色。
容斐愣在原地,怔怔看着,便见那少年开口道:“我叫顾惊寒,你叫什么?”
唇瓣动了动,容斐找回自己的声音:“容斐,我叫容斐……文采斐然的斐。”
“从今日起,你是我师弟。”
一句话,从破庙里爬出来的乞儿就成为了长青观第三个主人。
老道是个不作为的,整日只会闭门念经,长年累月也不会见这两个便宜弟子一面。容斐进了长青观,朝夕相对的,便只有一个顾惊寒。
顾惊寒将只有六岁的容斐安顿在自己隔壁的卧房,但这个师弟似乎胆小得很,每逢打雷下雨,或是做了噩梦,就要跑来敲他的房门,抱着枕头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看着他,搂着他的脖子蹭进他怀里,还要他讲故事才能睡着。
顾惊寒自忖自己心肠冷得宛如铁石,但每每对上这个小师弟,却是无可奈何。
“我还小,当然害怕,等大了就好了。”容斐赖在顾惊寒的被窝笑嘻嘻说。
他知道顾惊寒纵着他。
这个脸色冷得掉冰渣的师兄对他心软得可怕。
几岁大的顽童起初还有点规矩,后来便是出了笼子的鸟,在整座长青山撒了欢儿地玩,祸害了整个山头。水里游的,天上飞的,还有园子里老道最喜欢的几丛兰花,全都被他辣手摧残过。
但顾惊寒从来没有真正训斥过他。
即便长到十几岁,容斐也常常滚得一身是泥,被顾惊寒从山林里拎出来,带回道观,不痛不痒地挨上一戒尺。
真的不疼,但不过半个时辰,这人还是要拉着他的手,认真仔细地涂上药。
容斐从来没有告诉过顾惊寒,其实他不爱调皮捣蛋,只是顾惊寒为他涂药时的眼神太过认真专注,他想让这双眼睛永远只看着他。
这种情绪也不知什么时候攻占了他的脑海,令他沦陷其中,无法自拔,不可遏制。
但他慢慢长大,便知道自己再做这些事已经不合时宜。
长大的容斐开始跟着顾惊寒做早课,练剑,打坐修行,偶尔会一起下山逛集市,老实了许多,也听话了许多。
直到在一次集市上,容斐无意中翻开了一本了无名话本。
不过是寥寥几眼,就令他如遭雷击。
这一天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顾惊寒和容斐共撑一把伞,慢慢往山上走。
容斐不自在地落后半步,克制而晦暗的眼神时不时扫在顾惊寒的侧脸上,矛盾而沉郁。
“师弟。”顾惊寒步子突然一顿。
容斐猝不及防,撞在他肩上,正要避开,却被顾惊寒反手揽住了肩背,半靠进顾惊寒的怀里。
“师兄,怎么了……”容斐浑身僵硬,舌尖有些打颤。
“靠近些,”顾惊寒看他一眼,手掌按在他湿透的半边肩膀,“湿了。”
天边猝然落下一道惊雷。
容斐猛地伸手抱住了顾惊寒的腰,将脸死死埋进他的颈窝,默然片刻,才道:“师兄……我害怕。”
自从容斐长成了小小少年,顾惊寒便再未与他有过这般亲近的接触,温凉的气息侵来,令他微微一怔。
想要推开的手抬了起来,却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腰。
“娇气。”
容斐蹭了蹭:“都是你养的。”
顾惊寒叹息,这么恬不知耻的师弟,竟还真是他养的。
恬不知耻的容斐还喜欢得寸进尺。
从这一日后,他便时不时就要懒着骨头凑到顾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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