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第10章


员学子也爱起美服来。
太子不喜顾青人亦皆知,这一年来顾长卿几乎闭门不出,秋日里这才露了几回脸,没了皇帝撑腰,被打压得人都改了性,整日里淡服素衫,太子爷竟还不放过他,朝堂上不少人等着看戏。
顾青见刘阔抄来那诗时,不过一笑置之,无聊文人闲得蛋疼。
刘阔咬牙道:“叫小爷改日遇上这林厚积,必要他好看。”
“媚上之辈,投机取巧必无实能。”
“长卿所言甚是。且不说这些王八羔子,年里晋南王府照例搭台子唱戏,你去不去?”
顾青头回进宫便得了晋南王的协助,他亦是辽王的铁杆拥护,少不得年下要去拜会。
“去,顺道给王爷请个安。”
“这就好,这就好。全三儿,把那长盒捧来。”
刘阔从捧来的二尺锦盒里小心取出件织金锻的银鼠披风,宝蓝底团云福寿纹,亲自端到顾青跟前,上头的青金石葫芦扣浮着一层流光。
“我知你病好了后就不爱穿那些旧颜色,如今府上又不肯添人,处处照应不到。年里总不好穿旧的叫人说嘴,不过是件衣裳,不值什么,你便收下吧。”
顾青见他期期艾艾,倒被逗笑了,“我穿旧衣不好吗?太子见了该高兴的,改明儿就又能换首诗作作,‘遍身旧衣者,皆是读书人。’”
“别,别。长卿,青山——你可千万不能自弃。妈的,明儿我就去把那作诗的套头揍一顿。”
刘阔急得顾青的字号一气唤了出来。
“别惹事,我不过说笑。衣裳留下,人可以滚了。”
“哎,后日我过来,咱们一块走。”
一秋处到冬,顾青早摸准了刘阔脾性,说话间随意了许多。
初四日直到晌午,晋南王府前的巷子里还在进车马,来的宾客太多,排到外头正街上老远。
王府里的戏台原就造得阔达,这逢年过节又临时搭起两层的戏台子来,等着好上热闹的大戏。
茶水干果,攒盘酒盅,人声嬉闹,席设摆的满满当当。刘阔护着顾青往里头走,晋南王将他们安排得离主桌不远,是极佳的位置。
当日有好几个戏班来串台,挑开场的是京城的老班子,唱的一出《单刀会》,顾青翻翻那戏本子,没了关汉卿老爷子还有张汉卿李汉卿冒出来啊。
过了午憩,照例要上大戏,顾青原已坐得无聊,糖都吃了半匣子,准备结束了这出戏,不失礼数就能散了,忽听左右嚷嚷起来。
“来了,来了。”
“可要来了?”
“是了,是了,你当这回怎这么多人来晋南王府拜年,相干的不相干的,可不为了看他。”
“拓之,你是看过的,到底有多好?”
刘阔见有人点他的名,回头道:“大将军第一人,冠军侯再世,甭闹,看了保管你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锣鼓已起,箫声忽至,摄住全场,渐渐又隐伏下去,人人仿若置身无垠旷野。几声悲箫,犹如孤鸿野鸟,一时地阔天长,无有归路。
曲笛骤起,是草原晨牧抖落的露珠,笙音宛转,犹记得夜渡冰河刺骨寒凉。众人尚在恍惚间,紧跟着琵琶铮铮,胡、板、鼓齐鸣,戏台两边立的蛟旗迎风一展,幕启,人已至!
“愿生入玉门关,浮生梦一场。”
只唱了这一句,底下雷动声摇,晋南王府竟成了戏园子般,刘阔凑过去大声对顾青嚷,生怕他听不见:“这后头亮了相接着就开打,可千万别错了眼。”
那人背对着台,拔剑长身而立,剑尖映折着火光,泛起点点金。周围喧嚣尘上,他似全然隔绝,孤影灼灼。
顾青却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那人猛转身,四面台杀声冲天,胡兵飞刀而上,寒剑似电,只一挥劈开山岳,转眼已连走了三台胡兵,皆溃败得不成体统。
震天的“好——”,顾青定定望向那双星目,里头星光已灭,只有噬魂的杀意,寒气自脚底升起,那人亦看见了他,越过欢宴,仅于彼此眼中瞥见修罗战场。
这一刻,堂上红绸是血,满目人头是草。
这根本不是在演戏,是一幕幕重回战场。
琵琶紧催锣鼓喧天,人人被那气势所摄,只有顾青心沉至底。
刘阔已经发现异样,“长卿,你被吓着了吗?”他想他过往也不爱看这些杀戏,如今身子也没有大好,是他莽撞了。正自懊恼,听到顾青涩着嗓子问他:“这演少年将军的,叫什么?”
“阎铮,挺凶悍的名不是,演起来也像个杀神似的,如今红透京城。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能有这般气势,也不知道祥庆班的班主是怎么教的。”
“其实唱功不算顶好,但那武功,身形架势,那俊扮的模样,举手投足的笃定贵气,啧啧,真是百年难遇的人物……”
刘阔还在自顾自评品台上,顾青回了神,纳闷怎么就没人认出他来,也不再往戏台上看,怕又被颜铮拉着闪回那些血肉模糊的记忆。
一折戏歇场,刘阔叹道:“早些年颜老将军府最爱点武戏班子,六十庆寿的时候,你还没进京,大江南北足足请了十八个武戏班子,连演三日,那锣鼓盛况,想如今不说也罢。”
“颜家不剩什么人了吧?”顾青不动声色提了句。
“都没了吧。老将军战死沙场,除了二爷几年前死在西凉,其余几个爷和几个孙儿都是去冬一起没的。哦,听说有个幼孙好似还小,还未束发就跟着颜三爷在边关上,没见过。如今逃得命,也是成奴为婢,不知在哪儿苟活,兴许已经被主家折磨死了。”
顾青忍不住抬眼望向上头的戏台,暗道,人没死,还大模大样刚得了你一屋子满堂彩。
“林大人,您怎得到迟了?”
一时席宴上有了新焦点,不少人闻声望去。
“雇的车坏了,来迟了,失礼,实在失礼。”
“这人谁啊?”
“林厚积,写那首‘遍地女衣’的呢。”
“哦,哦。太子点了名的?这回让他个外官赚着名声了,明年吏部该给个优了。”
“可不是,听说是个出了名的清官,这不京城连个产业也没,还得找人雇车。”
“这可清贫得可以,怪不得看不得京里的奢靡。”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弦胡声起,下一折又要开场,仍旧是阎铮的戏,于是看戏要紧,闲话稍后。
那林厚积进得厅堂里,落座前照例拿眼往屋里走一圈,看看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恰巧刘阔和顾青听了闲话,正好奇望过去。
两下里都惊着了,同想“这不是鸣鹤楼那厮吗?”林厚积又见顾青节下里换了檀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如白玉,搅得他心里发闷。
不一会儿阎铮唱毕,落到后台去了。如今他也是角儿了,班主有意捧着,因今是晋南王府的堂会这才连唱两折,后头再想听,改日。
顾青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对刘阔道:“坐了半天了,礼数也尽到了,我先走了。”
刘阔立即道:“我跟你一块儿。”
顾青也随他,只刚站起来,有几家的纨绔早就等着这个点儿,急急来寻刘阔一起去耍玩。
顾青摆明了不去凑热闹,刘阔是这圈里的祖宗,推脱不过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去了。
魏方去后街上唤自家车夫,顾青不耐烦在屋里等,他到底不是古人,讲究不来那些规矩,信步一个人往偏门出到后巷。
雪落得飘忽,风起清寒,吹散了顾青身上的昏沉。这一片俱是王侯的宅子,并无闲杂人等,后巷盖得曲折幽长,不见人声。
顾青拐过一道弯来,不想,竟有两个人立在那儿。
落雪时节又逢君。
颜铮早卸了戏妆,沉香木的簪子束发,大节里却一身玄色,不过一岁未见,整个人都脱了青涩,身量已与顾青相若,肩宽腿长,再非少年模样。
那双狭长星目正望着顾青,里头褪了杀气,又显出星光来。顾青便有了笑意,道:“你好似过得还不错?”
颜铮挑了挑眉,“自食其力,尚能温饱。”
顾青被他刺得笑了,旋即念起什么,皱了皱眉,道:“不能改演文戏吗?”
“唱功难练。文戏不成,武戏还顺。”
每回都当自己又上战场,不拼杀便无命,能演着不顺吗?
“只怕回回入戏,终有一日失手。”顾青忍不住劝了句。战场后的创伤应激,一再刺激只会恶化。
颜铮不语,片刻才道:“过一阵就会脱离戏班。”言毕细细打量起顾青,好似要端倪出些什么,只见他宝蓝色银鼠披风下露出檀色袍边,衬得气色尚好,便道:“我听着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顾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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