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279章


这孩子。
可真是忠厚有余,机灵不足
赵昌海摇了摇头,暗自感叹道。
他拍了拍钱德子的肩膀:“放心吧,你只要守在殿门口就行了,陛下绝不会想起我来的。”
钱德子只能眼睁睁望着师傅疾步而去,他忐忑不安地守在殿门口,暗自祈愿陛下和三公都不要想起叫人来。
好在直到赵昌海回来,殿里也没有传来传召的声音。
钱德子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师傅的目光里满是好奇:“您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赵昌海笑了笑,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转。
傻孩子,慢慢学着吧。
自己琢磨出来的才是真东西。”
钱德子点了点头,果不再追问。
蝉鸣悠悠中,天蓝如海。
赵昌海垂下眸来,忽地低声感慨道:“这次只怕真要死些人了。”
钱德子没听清:“师傅,您说什么?“
赵昌海扬起头来,“没什么,我说谁把陛下当傻子,谁就会受到惨痛的教训。”
钱德子噢了一声,一脸这么简单的事您还感概?
赵昌海抬起手打他:“滚走,滚走,碍我的眼。”
等钱德子走后,他又忍不住笑:“是啊,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
可真就有很多人不懂。”
…………
“臣以为当严查,绝不可纵容此股歪风邪气。”大司徒欧阳歙正色道。
三公皆连表态后,刘秀的怒火终于被压下去了不少。
“既如此,朕身边的派谒者近侍即日就要起身出发,去考察核实,奏明奸状。
二千石以上官吏的土地,朕都要查。
朕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还姓不姓刘!”
说到尾声,他眉沉如水,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决心让欧阳歙心神一颤。
陛下虽是高祖的直系后人,但欧阳歙一直都觉得陛下和高祖没有什么肖像之处。
可这一瞬间,他真觉得宗庙上那张高祖画像和陛下合二为一,交叠融合在一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紧心神,不让自己流露出多余的情绪来。
等终于乘车出宫后,他第一句话就是问幕僚:“确定万无一失?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吗?”
幕僚自然知道近段时间的度田风波,但他仍然认为欧阳歙多虑了。
“陛下刚刚立国,如何能对抗庞大的巨富重臣集团?
即便是遣吏去查问,又有人敢真动您吗?”
欧阳歙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他笑了笑,神色舒缓了些。
然而,这世间永远不缺拿命来博上位的人。
昔日,主父偃半生受尽冷嘲热讽,等终于引起武帝注意后,立时就下定了以卵击石的决定。
他上推恩令,他查纠诸侯王的罪行。
他不怕死,只怕死前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很显然,刘秀身边也有这样的人。
犯罪的人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让他们兴奋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丰厚的回报!
刘秀身边的近臣到达各地后,拒绝一切贿赂和说清。
本着这样的铁血无情,近臣们很快便发现了度田过程中的诸多问题。
地方官吏在执行度田诏令时,多不平均,或优饶豪右,侵刻羸弱,已经失去了度田的最初目的。
特别是陛下指示必须格外重视的河南、南阳两地,田宅逾制更甚。
最叫人意外且兴奋的是,他们还揪出了大司徒欧阳歙来。
欧阳歙在汝南郡长任内,竟然测量田亩作弊,贪污千余万钱。
证据一拿到手后,哪怕是一心要摸出大鱼的近臣们也为之愕然了半天。
要知道为欧阳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学为儒宗。
其人更是以廉恭礼让的名声扬世,这一路走来先是在新朝任长社宰,后投更始刘玄任原武令。
新汉建后任河南尹,封鄱阳侯,后又迁升汝南太守。
一路走来可谓顺风顺水,顺遂到让人艳羡。
恐怕他自己也想象不到在登上大司徒这样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高位后,还会狠狠跌落。
能怪谁呢?
都怪他自己不爱惜羽毛,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因着这个巨大的收获,冬月还京后,近臣们顾不得疲惫便去求见天子。
自然而然的,天子为此雷霆大怒,立时将其下狱。
欧阳歙门下诸生千余人闻信后,至洛阳汉宫守阙求情。
然而,刘秀不是耳根子软的人。
他不止要使欧阳歙获罪,更有意赐死欧阳歙。
他下定决心要杀鸡儆猴,要向天下昭示他度田的决心。
欧阳歙的学生平原人礼震,年方十七。
闻狱当断,驰之京师,行到河内获嘉县,自系,上书求代歙死。
书曰:“伏见臣师大司徒欧阳歙,学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当伏重辜。
歙门单子幼,未能传学,身死之后,永为废绝,上令陛下获杀贤之讥,下使学者丧师资之益。
乞杀臣身以代歙命。”
刘秀闻信后,半点都没有被触动。
他撂下这份泣血写下的奏章:“没有一条性命是低贱的,更没有一条性命是高贵的。
是谁犯的错,就该谁去承担。”
郭圣通没有捡起来看的意思:“陛下下定决心了吗?”
刘秀没有回答她,他扬声唤道:“赵昌海——”
赵昌海应声而入。
刘秀闭了闭眼:“去吧,给他匕首和白绫。”
当天夜里,大司徒欧阳歙死于牢里。
天下为之震动。
无数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陛下动起真火来如此可怕。
既连大司徒都能被赐死,刘秀度田的决心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了。
建武十六年,南阳太守刘隆因阻碍度田下狱。
成为继欧阳歙之后,因为度田令被下狱的第二位权贵人物。
同时下狱的河南尹张伋及各郡太守十多人,皆以丈量田亩数不真实被论罪处死。
因刘隆是汉室宗室,又自刘秀孤身至河北后便一直相随,为开国功臣。
刘秀再三权衡后,保其性命,贬为平民。
但绕是这样,也足够让人惊叹一句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如此严厉的度田,使得豪强巨富再无法隐瞒土地人口,还要因此获罪,自然而然引来了他们剧烈的反弹。
建武十六年春二月,交阯郡女子征侧造反。
秋九月,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吏。
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
青、徐、幽、冀四州尤甚。
一时间天下兵火连天,唯一值得安慰的恐怕只有王吴提前完成了治理黄河。
而至于效果,还要三五年才看的出来。
但刘秀仍为此连升王吴三级,赐黄金千两,预备平定叛乱后亲自去看看治理的成果。
可现在说这些都还有些遥远,汉室上下如今都把心思花在了平定叛乱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决心
建武十六年的夏异常的热,以致于许多年后,宫中老人听着抱怨夜里太热睡不着觉的话时,都会轻轻一笑,淡淡地说一句再热又哪有建武十六年热。
其实,他们都没有细想。
到底是天气真反常的炎热,还是那年的大动荡所带来的恐惧惶然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人总是眷恋安逸稳定的状态。
哪怕,偶尔会觉得有些无聊平淡。
但当外界起了大风浪,立刻就会意识到从前的时光多么美好。
一道又一道紧急军报被送进宫中,一个又一个郡国举起反旗。
有不少见识浅薄又活的长的的因此慌的六神无主,在深夜里睁大了双眼如何也睡不着。
建兴帝死于叛乱,更始帝也死于叛乱……
陛下能抗衡过整个天下吗?
这样的想法不止存在于最底层的宫人中,就连一部分朝臣也抱着消极求和的态度。
他们以为陛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度田把地方豪强巨富的家底明明白白地摊开来,这是豪强们无法忍受的。
他们不想做砧板上的肉,就只能反抗。
地方太强,相应的中央就会弱势。
东周时,天子甚至还要依附大国。
高祖意识到了集中皇权的重要性,所以立汉后迁楚国六大贵族豪强到长陵,以此来压制在长达五百年的春秋战国时期形成的各地方宗族势力。
可豪强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生一茬。
在无为而治的文景之治后,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馀财。
新兴的权贵占据了绝大部分社会财富,以致于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权贵奢靡、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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