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第68章


白晨眉头一紧:“你要弑君?”
上官瞪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呀……我不过想见皇上一面,当面问他些话。”
白晨沉默片刻,立刻说道:“你若非去不可,我陪你一起。”
上官愣了一愣,瞧着他有些出神。
白晨颇为不耐,一摔袖子说道:“你不必多说,这事儿没得商量,你把汤喝了乖乖滚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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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三日,宫里派人捎话来,说事已安排妥当,今日入夜便有人来接二人入宫,只望上官能遵守当日之约,一不伤任何人分毫,二若东窗事发,独揽罪责,不拖累旁人。
宫门下钥之前,上官与白晨换上送来的两件内侍宫服,驱车来到宫墙之下,随着一个着红裳的一品内侍自朱门入宫。那大内侍手执宫牌,守门官兵见之均不敢直视,曲身躬腰恭迎三人入内。
上官垂着头不敢抬,心中却是暗叹陆家手腕,已然落魄却依然驱得动这宫中贵人。
大内侍将二人带入自己房中,直到入夜上灯,才又派人来接。二人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行走在宫门之中,两旁是暗赤色的高墙,足下是殷虹如血的砖石,只眼前一方锦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地上几尺宽的路。宫墙蜿蜒不知终处,宫砖铺就繁复道路,几经兜转,上官已然忘却了来时之路。
来到御书房前,白晨依着约定,候在门外。上官低垂着头,手托王贵人亲熬的燕窝,经由大内侍指引,入内呈给陛下,尔后匍匐在天子案几之下,等候差遣。上官望着朱门之内明如白昼的宫灯,抵不住内心翻涌,深吸了一口气。白晨忽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她瞥了一眼,难为他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一整夜都躬着身,低垂着头……都是为了她。她心中一暖,顿时涌上些许勇气。
入了殿,上官不敢偷瞧圣颜,自始至终只乖乖地伏在地上,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只听着头顶皇上执笔批阅的“沙沙”之声。
这样不知过了几许,上官忽听头顶那人说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跪着,跪到天亮?”
这声音太过熟悉,又太过久远,像是丢了多年的明珠忽然自角落中翻出,蒙了尘,黯了华彩,勾出的珍爱之情却是一分未减。上官在一瞬间愣住了,胸膛里的那一颗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起,扯得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愕然,浑身僵硬,一时间脑中降下天雷,咆哮不息,震得她眼冒金星。
那人见她不动,又道:“怎么,让人点了穴了?”
上官听到衣衫的婆娑声,然后一张清朗如月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止不住,下一刻便是泪流满面。
她呜咽着,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师父……您怎么……老成这样了?”
他瞥了一眼她的小腹:“你都快当娘了,还不许我长几根胡子么?”
她想笑,一瞬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半的笑意凝在唇边,渐渐褪色为惊愕,尔后万般猜测、千般情绪齐齐上,她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脑中那些惊雷衬在她的脸色上,十分的精彩难述。
她迟缓地抬头,细细地端详,师父那身盘领窄袖的衮龙袍,前胸、后背、左肩与右肩处均饰着金织的团龙纹样,两肩团龙之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日纹在左、月纹在右。他较从前胖了一些,肤白如玉,眼湛如星,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那明明是师父的眉眼,师父的声音,可是……却不像师父。
明宗望着她,神色中的慈爱没有温度,眼里里泛着凉意,刺进她的眼底,让她不敢再瞧,任脑中思绪万千,却不想再说一个字,沉默地伏了下去。 
明宗淡道:“你如今有着身孕,咱们也多年未见了,不必这样拘着,便起来说话吧。”
她终于略略平复,可以按压下涌动的波澜,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民女不敢。”
“不敢?你以平民之身,穿着这身衣服,跪在这里,却和我说‘不敢’?”明宗笑了,“我的若愚,天不怕地不怕,我还没听她说过‘不敢’两个字。”他说着,俯手虚扶,上官这回是真的不敢再推,顺势站了起来,恭谨地侧立一旁。她还是不敢抬头,看他身着龙袍的样子。
明宗等她开口,她却沉默,于是只好自己问:“说吧。千辛万苦来此,见到皇帝,本是想问什么?”
“民女原本想问当今圣上,可还记得自己的胞弟,当年的南靖王爷。可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午夜梦回,可有见过他?这些年来想起他时,心中可还会痛?”她顿了顿,又叹道,“如今看来,是不用问了。”
她不曾抬头,不知明宗听到这些时可有什么反应,她只是听到明宗继续在问:“那么,如今,你又想问什么?”
“民女先贺师父得偿所愿。另外还想再问一句……如今可还快活?”
明宗语中含笑,却是嘲笑:“快活?联是这山河之主,你说呢?”
“陛下快活,民女便放心了。只是……陛下可还记得一个人,名叫上官环欣?”
明宗终于沉默,他在上官的身前来回踱步,半晌,却站住了问她:“若愚,你凭着良心说,这几年,天下百姓过得如何?”
“陛下英明,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无不赞颂陛下勤政爱民。”
明宗声中似有叹息:“环欣若在天有灵,也必会谅解当年之事。”
“陛下错了。上官环欣不过一介女子,纵使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女子。她在世间最大的贪念,也不过是想要那个男子罢了。”
“是你不了解环欣。她之所以为谅解,并不是因为联将天下治理得多么安昌,而仅是因为……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上官震惊:“原来……她的一番苦心,陛下都知道!那为何……”
“因为我要为当年的‘南靖王’寻个结局,她当时正好来劫狱,与爱人相拥而死,正是南靖王这样的一个人最合适的死法了。”
第58章 五十八
明宗望着上官,眉眼间带着华贵雍容。
上官只匆匆地一瞥,便忍不住地垂下头去。她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不得不在心中确认,站在那里的是“明宗”、是“陛下”、是皇帝。
她喃喃着:“陛下,民女的师父不是这样的。”
明宗蹙着眉,望着她不语,带着一丝挑衅的轻屑,似乎已经猜她要说的是什么,却还是饶有兴致地预备听她说下去。
哪知,她却不再继续了,只是跪下去,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民女愚昧无知,惊扰了陛下圣安,陛下圣明,望念在民女怀着身孕的份上,饶了民女这一回。”
明宗略感意外:“你这些年……着实辛苦。一个人逃到天山,帮着白晨那小子建起一方城,这些年又明里暗里的搅了这些事,为了什么,我也是知道些的。有时感念你的一片孝心,你做的事若不伤国本,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上官淡笑:“甚至有时民女做的事恰合圣心,陛下也乐得助一把手。”
明宗也笑,笑意间荡着些与她的默契,想起她小时候,那时他们坐在南靖王府的院子里,互相猜谜时的样子。
“陆文元忠心的是皇帝,却不是我,念在他对朝廷还算忠心,联让他得意了这么些年,也差不多了。”
“我说当年我与白晨一穷二白赤手空拳的,有些事进行得也未免太顺,原来背后竟得如此贵人相助。”
“江湖上的事,你觉得翻了天,到了联这里,也不过是蝇头小事。与边关之势、战场杀伐比起来,什么天下第一帮、剑神无敌的,都太过自以为是了。”明宗的眉眼渐渐沉下来,缓缓踱到窗前,雕花窗棱外,明月孤悬,皓朗清寂。
“我知道,你心中怪我。我与前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他是哥哥,排行第七,我较他晚出生了半柱香,便是八皇子。我们母亲是前朝皇后,我与前太子是先皇嫡子。母后一胎孕下双龙,是我朝从未有过的吉兆。父皇欢喜之极,兄长一落地便被封为太子,而我便因那半柱香的时差,被封为了王爷,才及三岁就有了自己的封号。我若说那时候,我真的不曾羡慕过皇兄,你可相信?”
他望着上官,见上官始终不敢抬起头来,便也只得了然一笑,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我从小便较太子聪慧,年轻时锋芒毕露,等到了知收敛的年纪,却不知自己已在太子心中种下了多深的刺。于是我只得转首江湖,做出自己无心皇位之态,可也敌不过人心猜忌,佞臣挑唆。那些年,太子对八王府的种种忌惮压迫都是真的,我初时自然不放在心上,甚至想着,若能得皇兄安心,便削去爵位做个平民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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