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第60章


“去村里看看梅花。”穆澜也是瞧着午时赶回的,院子里正在摆饭。方太医已单独坐了一桌。她便朝方太医走了过去。
“穆公子,我家主子请你与他一起用饭。”秦刚说着引她进了正房。
房中原本裸露着砖缝的墙被垂地的黄色绢绡挡了个严实。简陋的火炕上铺着缎面的新褥子。炕边上那座剥落了油漆的炕柜上搭着一幅月下梅花绣品。炕桌是黑漆面的,擦得干干净净。墙角摆了只圆肚百子嬉戏青花瓷瓮,插着一大束腊梅。梅香隐隐。
穆澜知道无涯出身富贵,却没想到自己出去溜达半天,屋子就大换样了。
无涯显然刚洗过澡,散着头发倚在一只锦绣长引枕上看书。他穿着件湖绿镶白狐皮的锦袍,脸色苍白了点,眼里已经了精神。见到穆澜,那双深嵌在眉窝里的眼睛泛起了笑意:“愣着做什么?上炕吃饭。”
这份亲呢劲让秦刚和跟进来侍侯的春来都为之一愣,望着穆澜的眼神复杂不己。秦刚想,这位穆公子前途无量啊。春来忐忑不安,生怕穆澜告状。
穆澜见无涯亲切,也随意起来。她没有脱鞋,歪着身子在炕边上坐了,笑着问他:“方太医瞧过了?怎么说?”
“我好很多了。过两天会更好。还得谢你的高明医术。方太医说若没有你及时熬的药,我好不了这么快。”无涯笑着说道。
穆澜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我把你推进水潭才让你染上风寒。我对医术也就会点皮毛。”
落水后的那一幕浮现在无涯脑中。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穆澜用背替他挡着那个面具人时心里的震动。
论交情,两人还没到那一步。甚至上一次见面负气离开。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想靠近她。觉得和她在一起如沐春风。听到林一川叫她小穆,见她和林一川笑闹就觉得受到了冷落,浑身不舒服。
无涯脸色突然就变了。他对女色一直不上心,难不成他喜欢男人?不不,不会是这样的,无涯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想和杜之仙的关门弟子做朋友而己。
“无涯,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了?”穆澜发现不对,跳下炕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搭上了他的额。
热度已经退了,掌心传来凉凉的感觉。
无涯愣愣地望着她。眉微蹙,在她眉心形成的褶子真好看。她的脸精致无比,他从来没见过比她眉目更精致的少年。
“到底哪不舒服?”
穆澜关心的问话让无涯心烦意乱。他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里的纷杂慌乱:“感觉有点倦。”
“毕竟是在生病。”穆澜说着移开炕桌,扶了他躺下,“还是叫方太医再来瞧瞧稳妥一点。你歇着,我先出去了。”
见她要走,无涯又舍不得。脑子的思维迟过了身体的速度,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穆澜吃惊:“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手腕竟如此纤细!他心里像住着一窝小兔子,蹦哒个不停。无涯松开了手:“你别忘了吃饭。”
笑容从穆澜脸上绽开:“放心吧。”
令人目眩的笑容令无涯又看来怔住。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不甘心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他非习武之人,也精通君子六艺。他的胳膊不细。
“主子,你怎样了?方太医马上就过来。”穆澜才出去,春来就紧张地窜了进来。
“把手伸出来。”
穆澜真的告状了?春来扑通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扇自己嘴巴:“主子,奴婢错了!”
“做什么你?起来,把你的手伸过来!”无涯恼怒地喝道。
不是掌嘴是要打手板心?春来听到吩咐赶紧起身,把手伸了过去:“请主子责罚。”
无涯握住了他的手腕。
十五岁的春来个子矮瘦,手腕好像和穆澜一样纤细。无涯沮丧地将他的手扔开:“请方太医进来。”
没有责罚自己?春来眨巴着眼睛,差点喜极而泣,腿脚轻快地去了。
无涯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狠狠捶了两下炕。如母后所说,他是不是真该立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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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脉象
倒底是年轻,底子好。方太医把过脉,给无涯针炙后欣慰地说道:“再服两剂药,明天就能下地了。”
一场风寒在短短两天内压下去,不会因此引发事端。无涯的心安稳下来。他望着正在收拾医箱的方太医,心中微动,吩咐道:“这两天累着穆公子了。朕见她年幼身体单薄,方爱卿也为她把把脉,开张养身的方子。朕信得过爱卿。”
这是第二次听到皇帝说这句话。方太医差点腿软。
他看了眼年轻的皇帝。一双静如深潭的眼眸嵌在白玉般的脸上,唇角若有若无的笑容提醒着他,并非为穆澜把脉开个平安方如此简单。冷汗从方太医鬓旁沁出。帝王的威严无声无息地压在了他心头。他不敢再与无涯对视,恭声应了,背着医箱出了房门。
墙角种着一株老梅,半树怒放着黄玉般的花朵。树下支着泥炉,药锅。穆澜坐在矮凳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拿着蒲扇扇着火。青色的僧衣甚是合身,勾勒出单薄的身影。
方太医回头看了眼正房,一阵阵头晕目眩。熬了一宵没那么快缓过来,再耗费精力针炙,他感觉到胸口压着块石头似的,沉重不堪。他背着医箱进了厢房,上炕休息。
闭上眼睛,世嘉帝的话就在耳旁响起,挥之不散。十年前的那些往事搅得他难以入眠。他真的老了。方太医叹了口气,翻过了身。
朦胧间,有人拉过被子搭在了他身上。方太医一惊睁开了眼睛。
“老大人当心着凉。”穆澜细心给他搭好被子道,“无涯公子晚间才会吃药。我先替老大人熬了一副养生汤。老大人既醒着,先喝一碗再睡吧。”
一股暖流自心中涌出。望着穆澜清爽精致的眉眼,方太医刹那间想起了早春那一层刚破土的嫩芽。他是老了,可是她还年轻着。他欣慰地笑道:“养生汤的方子如何开的?”
“师父身体不好,常为他熬制。记了些方子。”穆澜解释了句,看出方太医嗜医如命,就将方子背了出来,“乡间找不到太多好药材。只用了陈皮枸杞炖绿豆……”
她说完抿了嘴笑,从房中炉子上提了陶罐,舀了一碗递给方太医。
方太医坐起身。一口汤下去,他的眼睛睁大了。
他出城时怕乡间无药,带了些珍贵的药材,如人参雪蛤川贝,备着给无涯用。可这碗汤里却让他尝出了那些药材。皇帝病还没有全愈,动那些药材砍了她的人头都是轻的。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他惶恐不安,心里却是熨帖不己。
穆澜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方太医守了无涯一宵,上午也没睡踏实,替无涯行针炙。不补一补剩下那点黑发用不了多久就白完了。她可是很护短的。
见只熬了两碗的量,方太医又反应过来。这孩子定聪明地一样动了一点,叫别人看不出来。他赶紧说道:“莫要总仗着年轻身体好,你把剩下的这碗吃了。”
想毁尸灭迹?穆澜乐了。觉得方太医和老头儿颇有些相似,一点就透。她将陶罐放在了炉旁热着:“老大人睡醒再吃一碗。且放宽心吧,晚辈做事有分寸。”
一声晚辈让方太医的眼睛微微湿润。他瞅了瞅外面,轻声说道:“你师父……”
“我知道。”穆澜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朝他使了个眼色,“您歇着,少费精神。我去给无涯公子熬药。”
方太医情不自禁地看向门口。阳光照过来,棉帘下有靴影闪过。他心头微紧,难道皇帝不相信自己?叫住了穆澜:“无涯公子令老夫替你看看脉,开个平安方。”
一老一小眼神对视着。
她究竟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引起了无涯的怀疑?
老头儿曾经说过,把脉辨识男女主要是从脉息强弱,根据经验而得。她是武者,脉息比普通女子强盛。只要不是葵水前后那段异常时间,寻常医者几乎不能从脉息上辨识性别。方太医的眼神温和亲切,他真的如老头儿所说,值得性命相托?
穆澜缓缓在炕沿坐了下来,微笑着将手腕递到了方太医面前。
比普通男人显得纤细的手腕让方太医蹙了下眉,又释然了。南方男子的骨架纤细者多,有些甚至不如北方女子,细了一点,也很正常。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手指轻轻落在了穆澜腕间。
屋里的安静让方太医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沉下心摸着脉,目光忍不住瞄向棉帘外。那双靴影已经消失了。皇上应该不会怀疑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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